宋川抱着沈庭,眉峰壓得極低,他把沈庭抱下車。爺爺趕忙想叫醒沈庭,宋川立馬回絕,而後抱着沈庭進了卧室。沈庭的睫毛簾子合着,輕輕地顫抖着,宋川抱着他,手指輕撫過庭的額頭,他見沈庭的眉頭緊鎖着,身子也愈發地顫抖了。
沈靜進了門,手上拿着熱牛奶,她見沈庭的臉微紅,泛着白的唇抿着,不禁皺起眉頭,憂心了起來。宋川看着她、沈靜放下了熱牛奶,擡起手想試試沈庭額頭的溫度,卻見宋川的手撫上沈庭的額頭,她收回了手,宋川對她道:“有點微燒,把退燒藥拿過來。”
“好,等會兒叫我哥起來,把牛奶喝了。他身體弱,可得好好養着。”沈靜看了他一眼,而後又開門找藥去了,宋川看着沈靜放在床頭櫃上的熱牛奶,覺得對方的後半句在說自己。他低下頭看着沈庭,隻覺得愧疚不己。
自己沒能好好照顧他。
沈靜把退燒藥放在宋川手邊,宋川指尖觸了觸杯子,溫度正好。沈靜放完藥就離去了,宋川握着沈庭微涼的手,突然聽到對方微弱的呻吟。
宋川聽了許久,他的手猛地被沈庭握緊,沈庭的求救聲穿透了宋川的耳朵,宋川深吸一口氣,搖着沈庭,見沈庭遲遲不醒,心裡自然着急,手上一緊,給沈庭的手腕都抓紅了。他吼出聲來,不停地叫着沈庭。
沈庭猛地睜開眼,淚水奪眶而出,他突然坐立,吓了宋川一跳。沈庭雖從方才驚恐的夢中掙脫,但嘴裡仍不停喃喃着。念叨了半天他才聽清自己的話,原來他一直都在喊宋川。
“别怕,我在呢,别怕了昂。”宋川抱住了他,沈庭茫然地回頭看他,宋川伸手為他拭淚,沈庭躺在他懷裡,宋川哄着他,聲音和動作溫柔似水。
“爺爺呢?”沈庭突然開口道。
宋川愣了一下,回道:“我叫他回去休息了。他年紀也大,開了半個小時的車,大半夜了,我便讓他先回去休息,我照顧阿庭。現在都快十二點了,想必他已經睡熟了。”宋川把藥拿到沈庭眼前,柔聲又道:“阿庭,你有點小燒,把藥喝了。沈靜給你熱了杯牛奶,喝了我們就睡覺,好不好?”
沈庭怔了一瞬,接過藥一口悶了下去。沈庭道:“牛奶我就不喝了,喝不了。”說罷,又躺回了宋川懷裡。宋川道了句“好”,垂眸卻看到沈庭在哭。
“我好難受,我好疼……”沈庭抓着他的手,聲音顫得像是要碎了,“宋川,不要丢下我,不要抛棄我。做的不好的地方可以改掉,都可以改掉,你不要走……我知道我很愛笑,很招人嫌,但我可以改,你不要丢下我……求你了……”
“不哭了乖乖,不哭了。”宋川抱着他,手掌輕拍着沈庭的背,沈庭的頭靠在他的胸口上,裡面跳動的是宋川柔軟的心。宋川安慰着他、心裡心疼地要命,“不會丢下你,永遠不抛棄你……不用改,阿庭很好,我的阿庭就是最好的。”宋川輕吻着他濕潤的眼睛,分擔他的痛楚,“乖啊,别擔心,我永遠都不會離開你,我們永遠都在一起。”
沈庭被他溫柔地安撫着,收回了滿身尖利的刺,怕傷了對方。也不過多久,沈庭被宋川擁着,竟也入了夢。夢境陽光又溫暖,與先前的完全相反,夢裡所有人都在。宋川也抱着他,一次又一次地表達着愛意。
沈庭的毛就這麼被他撸順了,從此也被他馴服了。
在喜歡的人面前,會不由自主地收回利爪,露出滿是絨毛的内裡。
宋川吻着他的額頭。于沈庭而言,宋川是晚來的良藥,僅一個擁抱和撫摸就能他渾身炸起的毛平息變順下來。而對于宋川,沈庭來了之後他的感受是什麼,他剛開始也沒想太清。
他身後有萬丈波濤,有滾滾紅塵。
宋川的世界就是一個冰窖,貧瘠的土地上寸草不生,直到沈庭來時才有草尖翻誦,萬物複蘇。
爺爺晚上突然醒來,發現門還開着,他起身想去關門,卻又看見沈庭屋裡的燈還亮着,他輕腳剛走幾步,便看見宋川的懷裡的沈庭。看見宋川落在沈庭額上的吻,他立馬輕腳走回去,心裡打着鑼鼓。
他夢見老伴說隻要幸福就好,兩個男的又不是不能在一起,他猛地從床上坐起,背上冒着冷汗,咳了幾聲。竟然老伴都這麼說了,他也就這麼适應吧,想完,又睡了。
他并不驚訝,因為沈庭之前跟他說過,萬一自己是同性戀呢?自己那時,心裡百感交集——有悲傷,有憤怒。自己回道:“你可不能成那種東西啊,那種不好,哪有男人的喜歡男人的?”可時代已經變了,孩子們的思想也變了。他的願望是讓沈庭和沈靜幸福快樂,隻要能夠驅使兩人走向快樂不就行了,路要他們自己走,往後的日子也要有人陪他們過。
而那個人是誰?隻取決于他們自己。
春來暮去,皓月當空的夜已成曙光破曉的晝。沈庭看着被樹木簇擁着的天空,隻覺得頭空這塊密不透風的布就要被樹枝捅破。若是桶破了,會不會有星星下來拉着他的手,帶他脫離世界,重獲自由呢?
“吃早飯了乖乖。”宋川叫了他一聲,沈庭緩緩回過了頭,一雙如夜空的眼睛空洞,卻又寬闊地能盛下世間萬物。沈庭沒有回答他,再次望了一眼窗外的天空,而後才向他走去。
沈庭早飯吃得很少,沈靜挑了一塊無骨的雞肉,放進了沈庭的碗裡,沈庭垂下眼眸看了它一眼,不假思索将它還給了沈靜,沈庭青澀沙啞的聲音響起:“不用了,你自己吃吧。”之後,他喝完最後一口粥,“我吃完了,出去走走消化消化,你們繼續吃吧。”沈庭起身,在衆人的目光中離去,走進門外的世界裡。
他一個人,從家門口,一直走到被解剖過後的老房子旁。九月的天氣依舊很熱,陽光躺在身上,全身都被曬得灼燙。仿佛被曬得活血化淤了,他走路時骨節響來響去,像是要脫離了身體。可當他看見那座廢墟時,全身都冷了下來。像是從夏天一路走到了冬日,碎瓊亂玉飄來飄去,落了他一身。
他停下了腳步,不知自己沉默了多久,宋川站在自己旁邊很久了他都不知道。宋川緊緊他的手,沈庭低頭看了一眼兩人緊握的手,想掙脫卻又被宋川握得更緊了。沈庭的眉頭蹙着,看着宋川道:“宋川,你覺得我現在想做什麼?”
宋川突然抱住了他,在他耳邊道:“我想抱你。”
“……”沈庭被他抱着,沉默了一會兒後伸手回抱住了對方。他的臉埋進對方的懷抱裡,宋川在他耳邊柔聲又道:“阿庭,我要永遠抱着你。”
“這是你的說的,”沈庭的聲音悶悶的,“你要一輩子都抱着我。”
宋川抱他抱得更緊了,風兒輕輕地吹着,他用高挺的身軀遮住了燒人的烈陽,他的聲音铿锵有力,穿透了整個世界:“不要一輩子,要永遠,生生世世。”
沈庭給蘇亦回了消息:最近身體還可以,不過父母依舊不願意帶我去看心理醫生。你好好照顧自己,累了就好好休息,别硬撐。病快好清了就行,下次可要注意一點兒了,少吃點冰的,身體最重要。
蘇亦放下了苦苦的藥,回道:嗯,你也是,别累着了。
爺爺躺在床上睡午覺,沈靜泡了杯蜂蜜柚子茶給沈庭和宋川,宋川在給沈庭找馬上洗澡要換洗的衣物。沈靜坐到沈庭的旁邊,說道:“哥,房子已經被扒了。”沉庭的手頓了一下,而後邊打字邊回道:“嗯,我知道了。剛才出去的時候已經看到了,别擔心我,沒事的。”沈靜看着他,沈庭卻始終沒有擡眼看她一眼。
“嗯。”沈靜把蜂蜜柚子茶向沈庭推了推,“哥,你把它喝了吧,潤喉的,那邊還有枇杷秋梨膏,你嗓子容易啞,多喝點,潤潤嗓子。”
“好,你放那吧,我等會兒再喝。”沈庭擡眼看着她,目光中有溫柔、也有呆滞,“春困秋乏,你因為這事也請了假,昨天還熬了夜,是吧?”沈庭伸手揉了揉她的腦袋,“睡午覺去吧,明天還要上學,别累着了,到時候影響學習和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