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雨天。
沈庭腰已經不疼了，剛做完早飯，他就發現宋川有點兒不對勁。
“怎麼不說話?”沈庭問他，伸手摸了摸宋川的額頭，宋川身子僵了一下。
“沒發燒啊，看起來怎麼這麼陰沉。”
“因為發病。”宋川說，沒有看他，“阿庭，這幾天你離我遠一點。”
“為什麼要讓我離你遠一點兒，”沈庭低頭看他，垂着眸子，“你現在，到底是什麼感覺?”
“不清楚。”宋川歎了一口氣，”憂郁，或者無奈，或者煩躁，我也不知道今天為什麼突然就這樣了。抑郁症發病，沒有原因。”
“那為什麼，之前你沒有這樣過?”沈庭撫摸着宋川的頭發，“我可以幫幫你嗎……”
我想幫你。
作為，一個愛人。
我可以試着……
宋川抓住他的手腕：“因為之前你經常在我身邊，我發病很少，基本都在你不在我身邊的時候發病。”
“那現在為什麼……”沈庭微抿着唇，“因為我嗎?是不是我不夠盡責，所以才這樣?”
沈庭就是這樣的人。
宋川知道。
他有一個壞毛病。
就是總以為什麼都是自己的錯。
“不是你的錯，阿庭。”宋川說，松開了手，這幾天，離我遠一些。抑郁症患者在發病期間會對最親密的人無差别攻擊，我不希望我傷害你。”
“我可以忍受。”沈庭說。
宋川反駁道：“可我不想傷害你。阿庭，我這個樣子真的沒辦法，你幫不了我的。”
沈庭的身子在發抖，宋川向上看，看見的是沈庭蓄滿淚水的雙眸。
不知怎的，他竟動不了，手也擡不起來，隻得看着對方，沉默着。
還和之前一樣。
不是說，因為我複生了嗎？
我明明很努力去幫助你。
“對不起。”沈庭說，“我好像又淚失禁了。”
宋川擡眸，盯着沈庭的眼睛，不說話。
沈庭為他蓋好被子，輕輕抽泣，宋川伸手想為他拭淚，到臉頰邊又突然收了回去。
“為什麼不碰我的臉?”沈庭說，看着他。
“今天離我遠些吧。”宋川說，垂下眸子，翻了個身，背對着沈庭。
沈庭沉默了一會兒，過了半晌，他以為宋川睡着了，輕輕地把被子往上撈了撈。
宋川不一會兒就睡着了，等他睡着了之後，遊悄悄地給他做好了飯。
屋外下着細密的小雨，沈庭開了門，思索後出了門，隐進細雨中。
葉落吃完飯，聽見門鈴響了，通過貓眼，看見是沈庭，匆忙開了門，沈庭發絲上還滴着水珠，擡眸看他眉峰輕壓。
“你怎麼來了?”葉落拉他進了屋，把門關緊，“我去給你拿毛巾。”
沈庭用毛巾擦着頭發，解釋說：“沒事兒，就是最近我和宋川有點兒事兒，您來你這兒待幾天。”
“你倆不會……”葉落猜測道，“吵架了吧?”
“沒有。”沈庭說，接過葉落遞過來的熱水，“什麼也沒有，我可以，找個地方睡一會兒嗎?”
“可以。”葉落回道，“你現在身上有點濕，我給你找個衣裳……你裡面濕了嗎?”葉落從衣櫃裡拿出一件尺碼略小的短袖。
“沒濕。”沈庭說，拿着短袖進了浴室。
出來後就一頭栽進被窩裡，合上眸子，入了夢鄉。
宋川一覺醒來，剛想叫沈庭，卻發現床頭櫃上對方留下的字條。
上面是沈庭的字迹，兩人的字迹總是像一些。
【我出去待兩天，飯做好了，米飯定時了，十二點就好了。】
他起身，看見桌子上沈庭留下來的飯菜，垂着眸子，盛好飯，熱好菜，一口一口吃下去，吞咽進肚子裡。
他讓沈庭離自己遠一些是有原因的，因為抑郁發作時，患者會對親密的人惡語相向，他不想傷害沈庭。
心中的失落感充斥進骨肉裡，莫名其妙湧起的暴躁和憂傷，迫使他一次又一次停頓。
刷碗的時候，他總是在發呆，等他反應過來後，卻發現這個碗已經被自己搓了十幾遍。
腦海裡突然現起的苦痛的記憶，宋川躺在床上，打開手機，看見屏幕亮起後又放下，一次又一次……
直到葉落給他發了消息。
葉落：小庭早上跑到我家，身上濕了，現在在睡覺，我剛帶他吃完午飯，他臉紅紅的，發了高燒。
宋川一看見關于沈庭的事兒，就立馬從渾渾噩噩中掙脫出來了：有藥嗎?他吃過午飯了嗎?
葉落：吃過了，都吃過了。
葉落：你倆到底怎麼回事啊?不會是因為你爸吧。
宋川：不是。
宋川：因為我發病了。
葉落：好。
葉落：抑郁症嗎?
宋川：嗯。
葉落：我知道了，他在我家這段時間，我會幫你照顧好他，你不用太擔心。
宋川：好。
葉落的思緒飄回當年，蕭桢滿臉怨氣，跟自己吐嘈。
“我和宋川吵架了。”蕭桢擰開瓶蓋，咕噜咕噜喝了幾口。
“啊！”葉落有些驚訝，“你倆咋啦? ”
“他抑郁症，這幾天病發了，我想幫他緩解一下的，結果被他罵了一頓。”蕭桢說，“他讓我離他遠點，這都多少年的朋友了，我怎麼會坐視不管。”
……
葉落伸手摸了摸沈庭的額頭，依舊燙得要命，絲毫沒有要退燒的驟勢。
沈庭窩在被窩裡，眼睛緊閉，酣睡着。
葉落照看了他半天，夜裡叫沈庭起來吃藥，沈庭根本起不來，葉落沒辦法，想着等沈庭有意識了再叫他吃藥。
葉落給宋川又發了信息：他起不來了，夜裡沒法吃藥。
葉落：叫不醒，吃了也咽不下去。
宋川：嗯。
葉落立馬發了一個問号過去。
不是，沈庭都燒成這樣了他怎麼這麼淡定。
過了一會兒，宋川突然發來信息：開門。
葉落不得不佩服宋川的行動力，二十分鐘的路程縮短到了十分鐘，宋川拎着兩個袋子，徑直走進屋，打開燈，坐在床邊。
葉落很識相地出去了，關緊了門。
宋川先喚了沈庭一聲，沈庭發燒聽不清聲音，隻是動了動。
宋川抓住他的手腕，把沈庭拉到懷裡，伸手把他的衣裳脫了，換了件新的。
沈庭以為是葉落，隻覺得葉落身上涼涼的，他很自然的靠在“葉落”懷裡。
“葉落”把藥丸塞到自己嘴金，一個藥片分成兩片吃，沈庭喝了一大口水才咽下去。
眼睛都腫了，宋川在心裡想，渾身都在發燙。
平時的焦躁都消失了，現在就隻剩心疼。
“這樣子……”沈庭自言自語，比躺下睡舒服。”
宋川知道，他喜歡擁抱的感覺。他擁緊沈庭，聽着沈庭自言自語。
“好難受……”
“葉落，你别走，能不能等我睡着了你再走吧……”
“嗯。”宋川把燈關了，又折返回來，摟住沈庭。
等沈庭睡熟了，宋川又幫他把被子蓋好，看着沈庭的睡顔。
對不起。
我隻是怕自己會傷害你，我真的害怕……
他低首，迫近沈庭的臉，在上面烙上一個吻。
有的時候，愛一個人很難，擁抱一個人更難。
身上的每個細胞，都在說。
你也想讓他難過嗎？
……
葉落在沙發上睡着，被宋川叫醒。
“早上記得叫他吃藥。”宋川說，“藥片你要掰成兩半，他嗓子眼小，咽不下去。消炎藥記得也給他吃一些，發燒過後他嗓子容易發炎。”
“你不來照顧他麼?”葉落問他。
宋川垂眸，遲疑了一下：“現在沒法照顧他。我先回去了。”
他關上門，走回了家。
小白蹭着他的褲腳，宋川在看沈庭的照片，小白突然沖着手機叫了幾聲。
“我……”宋川伸手摸了摸小白的腦袋，“阿庭這兩天不回來了。”他頓了一下，“小白，你也想他了嗎?”
小白又叫了兩聲。
“我也很想他。“宋川說，“阿庭今天生病了，你也想見他嗎?”
小白看着他。
……
“從哪來的小狗？”葉落看着腳邊的小白狗。
沈庭剛洗漱完，眼睛已經消腫了，他從衛生間走出來：“什麼?小白?”
小白剛才還恹恹的，見到沈庭後立馬又精神起來了，一路跑到他旁邊，圍着他打轉兒，沖他汪汪汪的叫。
“你認得這隻狗?”葉落問。
沈庭抱起小白，小白伸着舌頭舔着沈庭的下巴，沈庭覺得有些癢，輕輕地笑着說：“認得啊，它叫小白，是宋川養的狗。”
“是不是自己跑過來的?”葉落倏忽又想起了宋川半夜來訪。
“不知道。”沈庭着小白走到了餐桌前，放下它。
“我找了一個小碗，它吃不吃雞蛋啊? 家裡沒有狗糧。”葉落放了一個透明的塑料碗在小白旁邊，“你怎麼把飯盛出來了，不是說我盛嗎?”
“我都走到這兒了。”沈庭端着飯走到餐桌旁邊，今天早上的飯是兩個荷包蛋，肉粥，炒肉和熱牛奶。
沈庭剛坐下，葉落就夾了半個雞蛋，又弄了幾塊肉和肉骨頭，放在小碗裡。
小白聞到了飯香，對着他叫了幾聲，大口大口地吃着飯，啃着肉骨頭。
“肉炒得好香啊。”沈庭說，心裡滿足得很，“昨天夜裡，你怪聽話的，叫你不要走，你還真的沒走。”
葉落幹笑了幾聲，往嘴裡塞了一口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