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下一秒，它就猛地從睡夢中驚醒，用稚嫩的嗓音喊道：“阿書阿書，有壞人要掐死我！還把臭豆腐給帶走了。”

曾經小家夥有幸聞過臭豆腐的味道，打那以後凡是臭烘烘，還壞的東西它都稱呼為臭豆腐。

聽到八寶的話，程夢書伸手摸了摸它的毛發，輕聲安撫着，“不怕不怕，八寶有看到壞人的樣子嗎？”

“沒有。”小狐狸有些沮喪地說着，“他出現的那一刻我就倒了，隻在他掐我的時候感覺到危險，然後本能地回到書裡去，沒看到他的臉，還讓他把臭豆腐給帶走了。”

“帶走就帶走吧，沒事的，反正契約已經結下，隻要把因果線喚醒，任務就照樣算是完成，魂體在不在并不重要。”

程夢書拍拍八寶的腦袋，“已經很晚了，回窩裡睡覺吧，我也要睡了，明天還要繼續外出。”

說完，他轉身把書店大門關上鎖好，目光在觸及櫃台那邊時，不經意地停了停，卻又裝作沒在意地略過，帶着小狐狸上二樓休息。

而被神秘男人帶走的曹秋萍，此時正跟在男人身後，在無人的街上飄蕩，她不知道目的地是哪裡，也不敢出聲詢問。

一開始呼喚男人過來時，她還把對方當作好脾氣，有求必應的仙人，但自從看到他一言不合就掐那隻狐狸時，内心裡的想法就變了。

雖然曹秋萍嘴上心裡都稱呼程夢書為魔王，實際上也或多或少察覺，對方品性算得上正直，想離開隻是不想被鬼差抓到，畢竟她是逃出來的。

可一個說動手就動手，對小動物都下死手的人，曹秋萍真不敢賭對方是良善之輩，隻是人自己招惹來的，也隻能跟着對方走。

皎潔的月光落在路面上，像是落了一層霜，走在前頭的男人突然停下，回頭看向跟在身後沉默不語的曹秋萍，那雙平靜無波的眼睛仿佛能看穿世上的一切真相。

曹秋萍也跟着停下腳步，正擡頭看着對方，想知道其停下原因時，就聽到男人開口問道：“你在怕我？”

“……”

見曹秋萍沒有說話，男人輕笑一下，随即轉過身去，想要繼續向前走時，卻聽到曹秋萍在身後突然問了一句，“你到底是誰？”

“沈沉。”在曹秋萍以為男人不會理會時，突然間聽見了對方的回答。

“我姑且算是，這世間的過路人吧。”

陽光破開晨曦的薄雲，從天而降跳落在屋頂，透過窗戶進入屋内開始一場探索，時而落在衣櫃上描摹紋理，時而撫摸床尾窩裡熟睡的小狐狸，又或者是，跳躍到床上男人銀灰色的頭發上，試探對方是不是早已醒來，此時隻是閉眼假裝熟睡。

随着鬧鐘鈴聲的響起，床上的程夢書迷迷糊糊地從薄被裡伸出手，習慣地摸到手機關掉鬧鐘，再看一眼時間，發現已經是早上九點，一瞬間睡意全消，立即清醒過來。

洗漱、換衣服，一系列動靜不小的動作吵醒了睡夢中的八寶，它睜開眼打了個哈欠，看着忙忙碌碌的程夢書問道：“阿書，你定那麼早的鬧鐘幹嘛？平時不都十一點多才起床？”

“九點半有一場葬禮，我得去參加。”昨晚梁甯準備的信息實在充足，具體到曹秋萍的下葬時間都有記錄，所以昨晚程夢書得知葬禮時間後，就已經制定好這個行程了。

程夢書一邊說着話，一邊仔細地扣好襯衫上的紐扣，确認自己的裝扮不會觸犯葬禮的禁忌，他才伸手揉了揉眼前的小狐狸，“今天又要八寶守家，我可能很晚才能回來，晚點會叫人送牛肉過來，到時你去後門把肉叼回來放水裡泡上，水髒了就換水。”

“好哦。”

小狐狸對于自家主人，平時很閑，但有委托時成天見不到的這件事，已經見怪不怪了，而對于自己時不時要幹點小活的生活，更是習以為常，畢竟這也從側面證明自己的厲害能幹，阿書很信賴自己，自己可不是動物園裡白吃白喝的那種狐狸。

驕傲的同時，八寶也忍不住好奇心，“是誰的葬禮，阿書的朋友麼？”

“不，是曹秋萍的。”

說着程夢書注意到八寶對于這個名字的陌生，就又換了一個稱呼，“就是昨晚你叫她“臭豆腐”的女鬼，是她的葬禮。”

換了稱呼八寶就聽明白了，“原來是她啊，也不知道她會不會去自己的葬禮，自己參加自己的葬禮，一定很有意思吧。”

“那可不一定。”程夢書對于小狐狸的天真搖了搖頭，道：“沒有什麼比死亡更能撕裂生活的僞裝了。”

“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程夢書一時不知道怎麼描述，皺着眉想了想，問了八寶一個問題，“八寶覺得自己的生活幸福嗎？”

小狐狸想也沒想就回答，“當然！”

“她可能也這麼認為，但實際未必像她認為的那樣發生。”

八寶平時看起來傻乎乎沒有心眼，事實上它很敏銳，一下子就猜到了重點，“阿書是說，有人騙她對嗎？”

“對，其實大多數人是生活在無數個謊言中的，以至于習慣後，已經不願意離開謊言了。”

程夢書回想起昨晚看到的，曹秋萍的案件信息，以及後來梁甯補充發來的，有關她的個人資料，隻感覺唏噓。

他的眼眸微垂，陽光照射下，長長的眼睫毛在牆壁上留下一道剪影，像一隻欲飛的蝴蝶，眼神中卻有一種悲憫的情緒蔓延。

“其實有時候，記不記得過往，并沒有那麼重要，遺忘反而是一件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