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嫁衣的金線拆了又縫,下人再次把嶄新的嫁衣放在梳妝台面上時,秋以容半靠在美人榻,臉上一片灰敗。
她認命了。
她的力量過于渺小,華貴的裙擺把她裝點成細手細腳的玩物,走路磕絆,她無法像江雪寒,危命中勒斷歹人的脖子。
何況,将她推入火坑的是父親。
“小姐。”下人輕聲喚她,把熱過的飯菜推到面前,“知道您難過,可填飽肚子才有力氣逃跑啊。”
“逃跑。”
秋以容呆滞複述,“我連老鼠都怕,你讓我學雪江雪寒,殺出一條血路來嗎?”
“我做不到。”她輕輕搖頭。
“殺人見血,那是笨方法。”
話語幽幽傳入耳中,秋以容閉上眼睛,忽覺得下人的語調不似從前。她慢慢睜眼,久不進食,她動作一慢再慢,可當真正看見面前人時,雙肩抖若篩糠:
“江雪寒!”
剛一呼名字,她便抑制不住,留下眼淚。
“你怎麼穿下人的衣服,侍衛可有為難你?腿上的傷可好了?快讓我看看!”
秋以容面色慘白,顫抖着雙手。原以為那封寄有紅瑪瑙的信便是絕筆,二人此生再無相見的可能。
她飽讀詩書,自小被父親呵護着長大,不論愛意是真是假,總歸養成一身高傲的性子。當初,江向天這樣入贅的“狀元”勉強入得了眼,後知是假冒,想想便作嘔。現又讓她嫁給馮蝻,竟是裝也不裝,明面上把她當做個玩意兒,随意買賣。
這樣的屈辱,秋以容不論如何都無法接受,與其嫁給馮蝻受辱,不如一頭撞死在轎門前來的痛快。
秋以容這樣想,江雪寒也不意外。
她扶住秋以容的手,“我不好勸你,可即便死,也不能餓着肚子上路。”
秋以容當即紅了眼眶:“死到臨頭了,你就不能說些好聽話來哄我嗎!”
“我這人質樸誠實,從不說好聽話撐場面”
江雪寒眼神堅定道,“我是來救你的。”
相府到馮府共有兩條路,宰相之女出嫁,最有可能走的是官道。時間緊急,江雪寒從懷中掏出一張畫卷,指着邊角的位置:
“這兒有個岔路口,連着小道和官道,後日你出嫁,這兒應該會蹦出來兩波人。”
一波是自己人,另一波就不得而知了。
“怎會這樣?”秋以容握住她的手,“除了你們,還會有其他人來劫我麼?”
“我也隻是猜測。”江雪寒道。
馮源不入流,就算拉攏也不至于用掉秋以容這顆棋子。再看梳妝台面的一對東珠,此等儀仗,已經過了宰相之女該有的席面。
至于讨要鳳冠。
江雪寒想,絕不是秋成光想要羞辱淩雲志這麼簡單。
“以容,”江雪寒忽然叫住她,問,“你成婚那日,弟弟也會上門的吧?”
秋以容一楞。雖不知道江雪寒葫蘆裡賣的什麼藥,她還是老實答道:
“會跟着花轎,一路騎馬到馮府。”
江雪寒點點頭,又問:“你弟弟多高?”
說完,她起身在房中轉了一圈,衣擺翻飛,“與我相比呢?差得可遠?”
江雪寒與江向天同模同樣,連身量都如出一轍。江向天是正常男子的身高,因而江雪寒也不差。
小窗前,月光下,筆直長立的女子像一隻健壯而自由的雌鷹。秋以容一時看癡了眼睛。
她怔怔點頭,“我的弟弟比你稍矮一些。”
“啊?”江雪寒腳步一頓,連忙俯身确認,“你再仔細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