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床上蜷縮着的人影已經完全辨别不出原來的模樣，能看得見的皮膚都黑得吓人，遍布着密密麻麻的、魚鱗般的漆黑鱗片，五官的輪廓模糊成了一片，晦暗得天光下，浮瑤隻能隐約瞥見幾分與當今聖上相似的身形。

這個人……是陛下？

浮瑤根本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她用力揉了揉眼，試圖透過那具漆黑如墨的身形上看到曾經熟悉、威嚴魁偉的聖上。

“若不是飲了我的血，當年他如何醒得過來？蒼梧澤不知感恩，靠喝我的血苟延殘喘，竟還妄圖利用我、算計我……真是愚蠢。”蒼梧淮微微沙啞的嗓音在她耳邊響起，說話間溫熱的氣息掠過她的脖頸，帶來些許綿延的癢意：“這種蠢貨，我随手就能處置掉，如果不是他弄丢了你，我或許還能讓他安安穩穩當幾年皇帝。”

浮瑤皺着眉頭，怔怔道：“你對他做了什麼？”

“他飲下我鮮血的那一刻起就受我掌控，我隻要稍一催動鲛人之血的力量，他就會出現身中鲛人鱗片之毒的症狀，和當年的我一摸一樣呢。

如此醜陋的形貌，自然不可能出現在人前，他像見不得光的蛇蟲鼠蟻似的躲到了暗處，我隻要對外宣稱父皇重病，再悄無聲息地取他性命……”

浮瑤盯着龍床上漆黑一團的人影，不贊同地搖了搖頭：“他是一國之君，又是你的父親，你不能……”

“怎麼？你覺得我做得不對？”蒼梧淮冷冷打斷他：“我隻是讓他變成我過去的模樣、親身體會體會因為他的漠視、愚蠢和不公給我帶來的漫長的痛苦。”

“可是——”

“我救了他的命，想要的僅僅是能與母妃團聚，可離開冷宮廢園我才知道，我的母妃早就死了——”蒼梧淮咬着牙惡狠狠地盯着床上苟延殘喘的人影，原本清澈的雙眸仿佛頃刻間蒙上一層霧氣：“被這個歹毒無情的男人早就殺掉了！而事到如今，他甚至連為我和母妃正名都不願，甚至還敢在我眼下把你送出宮去……如此忘恩負義、薄情寡恩之人，若不是我的生父，恐怕早就死上無數次！”

“……随你如何想，”浮瑤終于疲了，别開視線，冷冷道：“可你帶我來見她做什麼？讓我勸說陛下為你們母子正名？還是給我也喝下你的血，從此對你言聽計從？”

“我怎麼舍得喂你喝那玩意？”蒼梧淮從背後抱住她的腰，似笑非笑道：“我隻是告訴你，如果你想在我面前逃走，就要做好承擔後果的準備。”

他說這番話時，雖然聲音冰冷、神情淡漠，眼底的勢在必得卻清晰可見。

一時之間，浮瑤仿佛在他身上看見了蒼梧清的影子。

兄弟二人如出一轍的偏執和瘋狂。

“我變了可真多，陽景。”她說。

蒼梧淮聽而不聞，隻松開了她的腰朝床榻邊走去，待到床前，冷不防伸出一隻骨節分明、食指修長的手，倏然擡起龍床上那人漆黑的下巴。

“我的好父王變成這幅模樣，恐怕是再無心力操煩軍國大事，我會尋個好日子，請他發出退位诏書，傳位給我。”

浮瑤笑了一聲，笑聲很輕，卻還是被蒼梧淮聽到，對方回過頭來，審視般盯着她看了片刻，忽然也淺淺地笑了起來。

“這一天不會太久的，”蒼梧淮走了過來，挽起扶搖的胳膊朝殿外走去，話音裡隐約浮起幾分驕傲而自豪的笑意：“而你，隻需與我一起，在我登基稱帝那日一起走上高台，接受百姓和臣民的叩拜……成為我的皇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