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之聲在季如煙的房間裡沒呆多久就走了，裴關禾也一同離開。

季如煙立于窗前，看見兩輛豪車一前一後消失在無邊夜色中。

來港不過兩日，她已見識這百年大族之間的風雲詭谲，離她原本平靜的生活實在太遙遠。

她低眼，手機屏幕上是林澈發來的消息，一連串的波斯貓圖片，是她的愛寵米米，中間夾了一句“在港城感覺如何”。

季如煙回複：繁華迷人眼。

林澈：還記得我叫什麼嗎？

季如煙故意逗她：今天還記得，明天就說不準了。

林澈：fine，情誼不過如此。

季如煙發了個求饒的表情包。

林澈：明天我要回老家，順便給季叔叔和言阿姨帶點東西。

季如煙想了想說：他們這段時間不缺啥，你幫我檢查他們的鈣片吃了多少了。

林澈：沒問題。

季如煙洗完澡，吹幹頭發，已經過了零點。裴關禾給她準備的是酒店最貴房型，連床上用品都是真絲的，清爽簡約的淡藍色床單，上面繡着幾朵米色雪蓮。左邊的床頭櫃上放着一個淺粉色真絲眼罩和一盞助眠精油香薰燈。

右邊櫃子上有一個看着像留聲機的複古音響。

按下按鈕，裡面會自動播放助眠輕音樂，換個頻道，還有港城的晚間新聞，都是粵語的，她聽不懂。

季如煙靠在床頭，暫無困意，便撥弄着音響的頻道轉換按鈕。

從流行音樂電台換到知心故事電台，最後停留在一個男女誇張對話的頻道，粵語本就九個調，更近古音，起轉之間，古韻悠長，比四聲國語的情緒表達更張揚。

季如煙不知道他們在談論什麼，這麼起勁，本打算換台，卻聽到一個“裴”，又好似聽到一個“聲”。在電台裡聽到裴家的人名，應該不足為奇吧。

她沒再換台，憑着一些粵語歌和電視劇的粵語積累，她費勁地聽懂了一些話。

他們确實在議論裴家，但更多的是在聊娛樂圈裡的事。她聽到一些熟悉的港圈藝人名字，都是在她小時候紅極一時的人，這會兒應該也早過不惑之年，換做更新疊代太快的内娛，40歲以後，很多明星都慢慢淡出公衆視野，要麼回歸家庭，要麼轉為幕後資本。

但聽電台裡的人所言，港圈這些人還在拍戲拍電影。

某某一姐新戲上映，實力叫座。又搭某位新生代，顯前輩風範。

大意如此。

後面的話，季如煙就聽得雲裡霧裡，困意席卷大腦，她戴上眼罩，最後一點意識裡，她聽見電台裡出現一個輕快的男聲。

“大家好，我系烏誠。”

·

裴之聲後背受了傷，隻能穿薄而寬松的上衣才不會磨到傷口。

于是第二天當他出現在裴氏科技的大樓，許多員工都沒敢直接認。

平日裡總是西裝革履的總裁突然換成了家居穿搭，松弛得有些過，但同時，他們又覺得，今天的裴總看着，特别純良無害。

公司是有食堂的，規格還挺高，裴之聲忙起來一般會讓高涵叫外賣，不忙的時候會去食堂吃飯，沒有專座，也沒有專門的餐食，就和普通員工一樣的待遇。

他習慣跟技術部的人一起吃飯，公司的人都說技術部是裴之聲的“親兒子”。但是這天，例外的是，他對面坐着兩個生面孔。

員工們互相打聽後才知道，這兩人就是陽城環境局派來的交流對象。其中一位，昨天還替新官上任挫折不斷的齊麟解了圍。

裴之聲他們坐在食堂角落靠窗的位置，還算隐蔽，但依然會接收到頻頻投來的目光。

裴之聲習慣了這些目光，季如煙更不在意，隻有王山，坐立難安。

“我感覺很多人在看我們。”王山轉過頭，那些探尋的目光又倏地收了回去。

“你吃你的就是了。”季如煙說。

“你說萬一有人看上我了怎麼辦？”王山說，“我今天也沒怎麼打扮自己，失策了。”

“那我一定為你促成這段姻緣。”裴之聲吃完最後一根水煮青菜，放下碗筷，擦了擦嘴。

王山看着他今天素淡到不行的餐食，忍不住問，“裴總，您這是在減肥嗎？”

“沒有。”裴之聲說，“身體原因，醫生隻讓吃這些。”

他哪見過什麼醫生，“吃清淡的”、“别吃發物”，這些話都是季如煙昨晚提醒他的。

“裴總日理萬機，确實應該調養下身體了，畢竟公司這麼多人還得靠您撐着呢。”王山用手附在唇邊，身子微微前傾，壓着聲音對裴之聲說，“男人接近三十歲，一定要好好保養。”

裴之聲的頭發沒有上發膠，低頭時，額發垂下來，稍稍蓋住眉毛，看着蓬松柔軟，像剛洗完澡吹幹毛發的小狗。

加上他今天又穿着簡單的灰色薄款棉T，怎麼看都不像快三十的人，和大學生沒兩樣。

王山說完這話都有些心虛，他瞧了眼裴之聲擡手時隐在衣服下的肱二頭肌，覺得自己的擔心有些多餘。

果不其然，他聽見裴之聲淡淡道：“我身體機能很好。”

說完又加了句，“各個方面。”

目光落在季如煙身上。

季如煙埋頭啃雞排，理都不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