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夫人哪裡能讓他把話說完,撿起一個茶碗對着錢遠新兜頭砸了過去:“閉嘴!你個不成器的東西,整日裡無所事事也就罷了,今日我家此等喜事你也敢登門來鬧事?看我過後不讓你爹打斷你的腿?”
錢遠新本就腫的跟豬頭一樣的臉立時更是添了一個青紫泛血的大包,驚怒交加的錢遠新搖晃了兩下終于支撐不住倒地。
汪喜急得連連哎喲哎喲,想要沖過去把人整醒。
觀海哪裡會讓他得逞的,将汪喜毫不客氣的掀了兩個轉推開之後,又一個趔趄不小心踩到錢遠新腿上。
錢遠新慘叫一聲睜開了眼,轉眼又暈了過去。
汪喜看着錢遠新那擺在地上姿勢詭異的腿渾身發寒,指着觀海:“你,你......大膽......”
汪喜暗自膽顫,之前就聽說蕭雲珩最是膽大手辣的,今日一見還真是如此,竟敢當衆對人下黑手。
錢夫人看得心裡更是發苦,錢遠新是她看着長大的,總是有幾分香火情在的,被傷成這樣,難免不心疼。
何況,錢遠新在錢家一向是要星星不給月亮的,今日在他們家裡傷成這樣,過後還不知道怎麼給娘家人交待。
錢夫人正在愁着呢,卻見蕭雲珩扭頭讓人将錢遠新拖了出去。
錢夫人心下很是惱怒,這蕭雲珩未免有些越俎代庖了,在他們家竟然敢如此的頤氣指使。
錢夫人一怒之下也就怒了一下。
甭管纓兒說日後蕭家如何悲慘,現在的鎮國公府她惹不起。
當家的都沒發話,她更不敢說話了。
錢夫人正心裡翻江倒海,卻不妨對上蕭雲珩冷冽的目光。
錢夫人一怔,正有些不知所以,卻聽見地上的田婆子将頭磕的邦邦響:“夫人饒命,夫人饒命。是我鬼迷心竅,豬油蒙了心,偷拿了小姐的東西,我賠,我賠,夫人饒了我們全家吧。”
錢夫人這才想起來,自己的戲還沒唱完。
趕緊接着怒問:“說,你都偷了大小姐哪些東西,都賣到何處去了。”
田婆子兩股顫顫,口中無比清晰的大聲說道:“我說,我說,太太息怒。我賣了一些去當鋪,還有好些賣給了錢表少爺,表少爺方才拿的镯子就是我前不久賣給他的。”
想着自家一家人的性命,田婆子自己真賣了的不敢隐瞞,沒賣的也爽快認賬,一五一十的數說着都賣了哪些個東西去了哪裡。
說的是有鼻子有眼,保真的不能再真了。
聽她說完,錢夫人煞有介事的點點頭:“嗯,都對上了,諒你也不敢扯謊。你做了這等錯事,就是打殺你們全家都是活該。可我家老太太心善,見不得血。”
“隻要你将偷拿出去的東西款款追回來,将功折罪,我就饒了你家裡人,還不快去?”
田婆子大喜,真心實意的磕頭:“多謝太太,多謝太太。”
頭還沒磕完,陳太君卻是不幹了:“胡說八道,我哪裡答應饒了她了?這老貨偷我家東西就這麼算了?老大家的,你管家是越發的不濟事了,這樣子的腌臜貨直接打死了事,哪裡有那麼多講究?”
“來人呐,把這個吃裡扒外的東西拖出去給我打死。讓院子裡不當值的都來看看!看誰日後敢偷我家的東西?”陳太君出離憤怒了,平日懶些也就罷了,竟敢偷她家的東西,真真是死罪。
不妨半路殺出這等程咬金,田婆子暗暗叫苦,趕緊對着陳太君磕頭。
可頭都磕流血了陳太君也隻是不松口。
磕的差點昏死過去的田婆子忽地福臨心至,想起自家老太太最是愛财,趕緊高聲讨饒:“老太太,饒了奴婢吧。奴婢這就回去把家裡的宅子賣了,給老太太将功折罪。”
田婆子這些年靠着吸血楚甯,再靠着楚家的名頭頗是置辦了些産業,有宅子有田地,這麼些産業足夠買命了。
聽聞田婆子此言,喊打喊殺的陳太君瞬時言語仁愛了不少:“行吧,老大家說的對,我一向是見不得血的,懶得打殺人。過後我讓人去取房契。”
說着,為保真,陳太君又一瞪眼:“你說話可得算話,不然過後我定然是不饒的。”
看了一出好戲的蕭雲珩輕輕看了眼楚甯。如此看來,阿甯先前對嫁妝的擔憂實在不是空穴來風。
接收到蕭雲珩的目光,楚甯木着臉,給自己催眠,不是親的,不是親的,不算丢人。
啊啊啊,但真的還是覺得有些丢人啊。
畢竟聽說的跟自己親眼所見的還是大有區别的。
田婆子這邊終于聽得陳太君松口,趕忙磕頭謝恩:“多謝老太太饒命。老太太放心,老奴定然不敢欺瞞老太太的。”
田婆子對着陳太君剛磕完,突地身上一涼,順着看過去,正對上觀海殺氣四溢的眼睛。
田婆子心頭一寒,想起先前那幫子到她家兇神惡煞拿她的人,恍然明了,他們家的命能不能保住,錢夫人說了未必算,陳太君說了也未必算。
極度的恐懼之下,田婆子福臨心至,慌忙又調轉了頭對着楚甯使勁磕頭:“大小姐,老奴豬油蒙了心,偷拿了小姐的東西,過後老奴定然補齊,不不不,今日老奴就補齊。還望大小姐饒命,饒命呐。”
看着恐懼至極的田婆子,楚甯心頭一歎,果然小人畏威不畏德。
再動之以情曉之理,都不如拳頭說了管用。
楚甯本意原就是要替原身讨回一些公道,倒也沒打算殺個血流成河的。
遂對磕的額頭快流血的田婆子道:“好,隻盼你說話算話,隻要你将拿我的東西補齊,我也不為難你們家。”
田婆子又是重重一個頭磕下去:“多謝小姐開恩,多謝小姐開恩。”
楚甯冷冷一笑:“田嬷嬷也别高興的太早,你們家我是可以饒了,你的死罪我也是可以免了,但你的活罪卻也難逃。”
身為原身最為信任的心腹之人,公然竊取原身的月銀,盜賣原身屋裡的東西,這樁樁件件都是罪,這要是在現代,少說也得去牢裡走一遭的。
何況原身病的那麼嚴重的時候,這婆子竟然玩忽職守,不報不說,還肆無忌憚的曠工,贻誤原身治療時機,罪過不小。
可要如何處置,楚甯有些為難,難不成真要讓她挖礦去?
田婆子年歲不小了,走不走的到都難說。
察覺到楚甯的躊躇,蕭雲珩暗歎,阿甯還是心軟了。
蕭雲珩替她想了個去處:“礦場哪裡都有,距京城兩三百裡地就有。那邊也正缺少廚房漿洗上的人,就罰她去那裡勞作幾年吧。”
楚甯眼睛一亮,這主意行,田婆子錯事做的不小,勞改幾年也是應當。
田婆子的去處當場被決定了下來。
田婆子先是心頭一緊,後又心頭一松,距京兩三百裡,不算太遠,洗衣做飯而已,不是那等要命的重活,比起丢命,完全可以做得。
眼見田婆子歡天喜地的磕頭道謝,汪喜暗自撇嘴,真是蠢的可以,礦場裡死個把人還不容易?蕭雲珩給找的去處哪裡還有命在的。
不過,心下明白是明白,汪喜卻也沒打算替田婆子伸張正義。
今日帶來的關鍵人物都不在了,汪喜知道今日之事恐怕讨不了什麼好了。
好在貴妃娘娘發話讓他出來做事時也沒說的那麼死,隻說讓他們今日好好鬧鬧,最好鬧的人盡皆知。
如能成功打消蕭楚兩家的聯姻自是大功一件,不成隻要達成鬧的目的也算成功。
今日之事雖非完美,但膈應也膈應了,話把兒也留了,日後想要翻出來做文章也容易,其他的倒也不必急在一時。
尤其是蕭雲珩這個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兒在這裡,汪喜不想硬頂。
衡量一番後,但見已經沒有發揮的餘地,汪喜遂氣哼哼的帶着人馬出門走了。
眼見汪喜要走,錢遠新的小厮急了:“汪公公,汪公公,我家公子還在承恩伯府呢。請汪公公帶我家公子一并走吧?”
汪喜擡腳就給了小厮一腳:“滾。”
帶錢遠新一道走?
怎麼可能!
這厮辦事不利,他不整他就算好的,還帶他走?
何況蕭雲珩這個殺神怎麼可能答應将人給他們?
再不走,恐怕他們都不好走了。
汪喜腳底抹油溜了,徒留錢遠新幾人在承恩伯府瑟瑟發抖。
因着這一打岔,承恩伯府今日本就有些詭谲的喜氣瞬時冰冷了許多。
好在大家都是場面上的人,撐着走完過場,方才散去。
送走客人,承恩伯等人心神俱疲。
承恩伯徑直跑去新納的小妾那裡散心去了。
錢夫人強撐着吩咐了一番後精疲力竭的回到房中。
一進門,楚纓正在房中等着她。
見到母親回來,楚纓難掩興奮地急急起身問道:“娘,聽說大表哥今日也過來了?”
精疲力竭的錢氏看着一臉興奮的女兒,身上的疲憊陡然如沒頂一般,心情煩躁的恨不能甩一巴掌過去。
想歸想,錢夫人到底沒舍得将巴掌甩在女兒嬌妍的臉上,疲憊的揮了揮手,讓人都出去後,方才難掩失望的看着楚纓歎氣:“纓兒呐,你不是說你預見前世,已然過了兩輩子了。怎還是這般沒輕沒重呢?”
興奮難耐的楚纓唰的蒼白了臉,眼裡淚花閃閃:“娘,你作何這麼說我?”
楚纓覺得比起前世已然胸有城府了許多,看看,就連婚事都讓她謀劃成功了不是?
看着淚光閃閃的女兒,錢氏更想歎氣了,兩世為人,怎還這麼情緒外露,易驕易燥的?
要是楚甯知道内情知道錢夫人作何想,必是能回答她這個疑問。
畢竟,楚纓隻是重生了,又不是重新長了個腦子。
先知先覺在沒有足夠的智商支撐下,未必就是好事。蝴蝶效應,牽一發而動全身,一旦蝴蝶扇動翅膀,走向未必是人為輕易能控制的。
懊惱過後,錢夫人又很快想開,罷了,總歸自己就這一個孽障,再是為難也得疼着。
錢夫人将事情掰開了跟楚纓道:“今日之事一旦鬧開,楚甯雖然丢臉,但我們家,乃至你可能都會受到牽連。纓兒呐,一家子骨肉不是那麼容易撇清的。”
楚纓卸了點勁兒,靠在母親懷裡悶悶點頭:“娘,道理我都懂的。”
是的,一損俱損的道理她懂得,可前世的對比太過慘烈,讓人想起來都有種骨肉滲血之感,楚纓控制不住的想要看着楚甯倒黴。
迫不及待的看着楚甯倒黴,隻要看着楚甯過得不好了,即便讓她受點損傷她也是甘之若饴的。
想着今日楚甯出了這麼大醜,尤其是還讓蕭雲珩親眼所見了。以蕭雲珩之驕傲,即便今日礙于皇命忍下,也是會一筆筆記在楚甯頭上,日後回報在楚甯身上的。
楚纓越想越樂,樂不可支了一陣子後,想起今日貢獻樂子的關鍵人物:“大表哥呢?他現在可是回去了?”
楚纓決定,要是錢遠新還在府中,她定然過去好好給他支支招,讓他多多膈應膈應楚甯才好。
錢氏聞言回了回神,差點混忘了,錢遠新身上還有傷呢,不知道怎樣了,錢氏趕緊叫人進來:“表少爺呢?可找了郎中來看了?”
今日看遠新那傷不輕,得要趕緊着人好生診治才好,免得耽誤了落下什麼病根就不好了。
錢夫人身邊的趙嬷嬷聞聲立馬進來滿臉緊張的報說:“我還正要找太太說呢。我使人去看了,都沒見到表少爺,使人打聽也沒打聽到表少爺在哪裡。”
錢夫人驚了:“不知道在哪裡?你可有去問過老爺那邊?”
趙嬷嬷:“問過了,老爺那邊也不知道人去了哪裡。”
錢夫人尖利了聲音:“老爺也不知道?”
趙嬷嬷沉沉點頭。
錢夫人軟倒在椅子上,驚駭的看着趙嬷嬷:“你說,你說,不會是蕭雲珩他......遠新他應該沒事吧?”
但見夫人吓得夠嗆,趙嬷嬷趕緊寬慰:“太太不用擔心,如果真是蕭公子把人帶走了,想來也無事,畢竟都是姻親。”
錢夫人沒有被安慰到。想着今日宮嬷嬷逼着自己前去外書房給楚甯圓場子時說的威逼利誘的話,呵,姻親算什麼?
至親為着利益都能随時要人命的。
一旁的楚纓聽呆了,不可置信的問趙嬷嬷:“嬷嬷是說,今日蕭雲珩給楚甯長峙了?大表哥都鬧到他面前去了,蕭雲珩竟然沒有表現不快?”
雖然不甚清楚楚纓的心結,但楚纓十分不待見楚甯這點趙嬷嬷還是看得很清楚的,趕忙寬慰小主子:“小姐無需多慮。有些事兒啊,表面哪裡能看得出來的?有些人呐,越是心裡恨,面上越是看不出來的。”
楚纓想了想,被說服了:“嬷嬷說的是。”
以她對蕭雲珩的了解,城府最是深的,即便有什麼也是很難看出來的。越是心頭有事,表現的也越雲淡風輕。
楚纓心定了:“嗯,他現在必是讨厭死楚甯了。”
“哦,你是說蕭雲珩今日幫着承恩伯府懲戒了錢遠新?”周貴妃慵懶的靠在貴妃榻上,聽着汪喜禀報今日此行承恩伯府的事兒。
汪喜跪在地上給周貴妃捶腿:“是呢,娘娘。我看這蕭雲珩仿似對楚大小姐有些不一般。”
周貴妃來了興緻,微微坐起來了點:“哦,怎麼個不一般法?說來聽聽。”
汪喜道:“那個楚甯也是個狠人,一見錢遠新就往死了打,根本不給他說話的機會。可即便如此,這事兒也是遮掩不住的,畢竟錢遠新可是擡着禮盒進門的,陣仗鬧的那麼大,蕭雲珩不可能沒聽說。”
“奴才看蕭雲珩神情,分明是早有知曉些内情。可他卻全程未有向楚家發難,對楚大小姐更是多有維護,甚至還讓人當衆廢了錢遠新一雙.腿。”
周貴妃饒有興趣的聽着。
汪喜接着道:“過後,聽說承恩伯府到處都找不到錢遠新的蹤影。奴才猜想肯定是蕭雲珩帶走了他。娘娘是知道的,蕭家人最是精明不過的,尤其是那蕭雲珩,哪裡是會主動攬事的主兒?”
“如真是他,依老奴看,他肯定是為着護着楚大小姐。”
周貴妃慵懶的展指撫摸着自己手中的護甲:“想來是八.九不離十了。很好,有在意的人很好。人呐,最怕無欲無求,就無從下手了。”
說着周貴妃倏然歎息:“如此說來,本宮有些後悔當初楚甯進宮沒去見見。”
汪喜趕緊谄媚笑道:“娘娘無需着惱,要見楚大小姐還不容易?楚家跟蕭家已然定親,兩家婚事雖然皇上沒有明旨,但也是聖人首肯過的。按例必是會進宮謝恩的。”
周貴妃展顔一笑:“說的有道理。今日.你這差辦得不錯,下去領賞去吧。”
汪喜趕忙磕頭謝恩:“謝娘娘賞。”
汪喜喜笑顔開退出去後,周貴妃扭頭吩咐身邊的心腹大太監張順:“告訴棟兒,讓他日後着人也注意些楚大小姐。”
張順應諾:“是,老奴這就給安王送信去。”
此時,長陽宮中,今日前去承恩伯府觀禮的譚一蘭也正在給麗妃一一叙說今日承恩伯府發生的諸般事宜。
知道楚家跟蕭家以及江家順利定親,麗妃心中大石落地,心情松快不少:“總算定下了,終是了卻一樁心事。”
譚一蘭報完喜後,接着報憂。
将錢遠新今日帶人鬧事的事兒也事無巨細的陳述了一遍。
“咔嚓”,一個瓷杯砸落在了地上,氤氲開一大片水漬。
麗妃戴着寶石戒指的手指狠狠的劃着幾面:“周婉珍這個賤人,怎哪哪都是她?”
譚一蘭還沒來得及勸慰,麗妃又狠狠的拍了一掌桌幾:“哼!錢家?本宮看他們是好日過膩了,不想活了。”
麗妃鼻子都快氣歪了,想她何等的殚精竭慮才得以有了今天,可家裡姻親淨給她扯後腿。
楚家是自己娘家,一筆寫不出兩個楚字,打斷骨頭連着筋,她沒有辦法。
呵,一個兄長三繼之妻的錢家也敢公然給她找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