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明,安否?
燈火刹時被風吹得蕭條,他視線一暗,眼眸失神,幾乎碎裂,方才還亮着的寺,頃刻暗了不少。
慧蘭的聲音這時幽幽傳來,“長明燈向來難滅,王妃何故折煞?”
“你說……這燈叫作……長明?”邵狀甯感覺自己心涼半截,他不敢想下去,心中蒼白,一遍遍想着的隻有那兩個字——長明。
長明燈忽然在風下又燃起來,燒開空蘭寺的夜幕,燒開他的思緒,他被怔得後退,他幾乎被怔得要倒在地上,那燈火燃得太厲害,他卻也更加心慌。
慧蘭向他走來,依舊是雙手合十,“王妃問完便可以走了”
邵狀甯還是跪了一會兒,才緩緩起身,他看着面前這個人,說不出話來,幾乎像是撕破了嘴唇,才堪堪開口。
“你可否告訴我那燈火的意思”
慧蘭不答。
“你可否告訴我你為何在這,可是等我?”
慧蘭不答。
邵狀甯暗自歎氣——也許這便是所謂的參禅罷了,他擦去眼角不知何時淌起的淚,有些哽咽着,無力地重複,“我問你什麼你才肯答……我問你什麼你才肯答……”
邵狀甯緩緩行至門前,回眸一眼,還是問了最後一次,“我可否知曉你的名字?”
“慧蘭”那女子合上門。
邵狀甯在空蘭寺前坐了一夜,待到日從寺後升起,他的眉眼被強光晃得生疼,風鈴聲還在響,編鐘聲又敲了起來,空蘭寺三字泛着金光,閃在他的雙眸,波折粼動,一如斷晚秋眼裡的光。
整個寺傾入邵狀甯的眼裡,寺體深紅,深藍交錯,正脊深紅,角脊,垂脊深藍,飛檐上嵌着吻獸,吹着風鈴,寺體複雜,單檐樸實,重檐反複,三重檐上似乎鑲着琉璃,流光溢彩。
可東曦初起,萬物向陽,邵狀甯目光無聲,他似是什麼都看不見——他看什麼都是斷晚秋,想什麼都是斷晚秋,傾入眼中的一切都似斷晚秋,阖眼閃現的一切還是斷晚秋。
他想放下的是斷晚秋,他害怕失去的是斷晚秋。
他無法留住的是斷晚秋,可他隻想留住的還是斷晚秋。
“邵狀甯,可不可笑”
“到頭來還是一場驚堂舊夢”
過往種種在這大興秋水都不像是真的,邵狀甯感覺自己的記憶莫名錯亂了許多,不是他想忘,是他怎麼想都不能忘。
從秋水到興安花了他許久,他一時覺得他昨夜短暫卻能來此,當真是不可思議。
他決意回甯王府讨一紙休書時,卻又是夜間。
他才發現自己在興安消失了一夜,原來也不是什麼令人擔心的事,他沒有聽到任何關于昨夜事的閑言碎語,想來是斷晚秋的手筆。
斷晚秋不在寝房,邵狀甯想着便推開了書房的門。
燭光搖曳,斷晚秋正忙着工務,若無旁人的樣子,不像是有事——邵狀甯微微松了口氣,索性斷晚秋沒有傷得太厲害,想來奚河還是有些水準。
邵狀甯茫然在門前打量着斷晚秋——他似是一時忘記了所有的盤算,猛得聽得一句,“邵逢安,你如今回來又想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