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年站在隊列最前,聽着老師間的閑話,低下腦袋。
這個年紀的時年還不能完全理解死亡。
她隻知道,死了,就代表這人再也回不來了。
看不到雲卷雲舒,陽光明媚,雨疏風驟,四季更疊。
時年還知道,農藥的味道很刺鼻!很難喝!
所以,她不理解。
為什麼?
為什麼一定要選擇這種方式?
既然知道他們不愛你,為什麼要用這麼殘忍的方式懲罰自己?
腦袋裡葉離的聲音意外響起。
“如果不能改變别人,那就改變自己。”
話是沒錯,可也不是這麼改變啊!
時年覺得葉離說這句話時并不開心,甚至很難過。
看着遠處手裡拿着臉盆敲得驚天動地,哭的慘絕人寰的女生家屬,時年疑惑的在心裡問葉離,“明知道這些人不是真心的?”
葉離長歎了口氣,沉默一會,像是在組織語言,又像是在平息什麼情緒。
“對!明知道。”
明知道那些作惡的人不會悔過自新,明知道以這種方式結束喚不醒至親的痛惜,明知道。
可不試試看又怎麼徹底死心呢?
看那些演技誇張的痛哭流涕,看嘈雜的人群裡比惋惜更多的指指點點。
隻有親眼看到這一幕,才能真正意義上的心如死灰。
就像現在。
晨曦中,斑駁樹影下站着的那道校服身影。
不高,很瘦。
眼神裡滿是不可置信!
随着砸下的眼淚滲入腳下的泥土。
一些至死都沒有解開的謎題,現在似乎都有了答案。
原來,比起自己的死,高額的賠償金是那麼勢在必得!
可能這些看似悲痛的人心裡正在為數不多的誇她一句聰明吧!
用一瓶幾塊錢的農藥,換來了全家人幾十萬的收入!
身影苦笑一聲,不知道喝下農藥的換成她兒子,她還會不會哭的這麼假。
不,她肯定也會像現在這樣悲痛欲絕,發自真心的那種。
不,她怎麼舍得?那是她拼命生下的兒子啊!那才是她的根啊!
“他們不會看到你現在多難過的。”
小小的時年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在僻靜的小路上,皺眉看着眼前抽噎哭泣的亡魂。
明明是個死去多時的亡魂,卻哭的比那些活人用心多了。
葉離突然有些感慨,“可能隻有她自己在真心為她難過吧。”
時年罕見的沒回答,一人一魂就這麼對視着。
秋日的寒風吹的兩旁法國梧桐的樹葉沙沙作響。
亡魂停下了啜泣,還像活着時候那樣給自己擦了擦眼淚。
虛弱的笑了笑,似乎也在自嘲。
“書裡說,由愛故生憂,由愛故生怖,若離于愛者,無憂亦無怖。是我一開始,就不該抱有期待。”
“你的期待沒有錯。”
時年眼神堅定的反駁她,“如果你遇到的是關心愛護你的爸爸媽媽,你不會這麼想。所以你期待有人愛你,沒有錯。”
亡魂聽愣了,沒有現身的葉離也沒了聲音。
“家庭出身是沒辦法選擇的,小朋友。”
亡魂回過神來,對時年笑了笑,“不過,你懂的好多啊。”
時年一愣,不知道該說什麼,隻能回以一笑,顯出幾分憨傻可愛。
“你還挺可愛的,我叫苗淼,朋友都叫我苗苗,你叫什麼?”
“我叫時年,時家村的。”
“我知道,我姥姥家也在時家村。”
苗淼想走出樹蔭跟時年說會話,可她有些虛弱,剛出現在陽光下,身上就冒出屢屢白煙。
她勾唇笑笑,唇角有些苦澀,“你的爸爸媽媽一定很愛你。”
“也不是,我爸媽更愛我弟弟。昨天我跟弟弟玩,他不小心指甲劃傷了自己,我媽以為是我弄的,還罵我來着。”
苗淼聽得微怔,她實在想不到,時年處境和她差不多。
她以為時年一定是在愛裡長大,剛剛才會說的這麼擲地有聲。
她突然問,“時年,你喜歡穿裙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