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曉川守在轉世的阿筝身邊幾十年,直到她壽終正寝,重回幽冥。
“阿筝!阿筝!怎的阿筝還是聽不到我說話!阿筝!”
眼見阿筝的鬼魂又要入六道輪回,于曉川急切的看向一旁的神荼。
“這個嘛……”
神荼本想與她說,忘川河裡多得是癡男怨女,聽不到看不見屬實正常。
可他實在不想讓這愣頭青一怒之下再鬧出點動靜,隻能突然改了話音。
“曉川也知曉道法自然,規則如此,我等也是無能為力嘛。”
“那阿筝的事,豈不諸多麻煩神荼大人?”
神荼見她一副愧疚神情,換了副雲淡風輕的口吻,反過來安慰。
“無妨,你二人情比金堅,本君自當順應天意。”
“你那阿筝這次投身倒是不錯的一戶人家,恰逢盛世,我已問得輪轉王,就在北京城内。”
“多謝大人。”
于曉川躬身謝過,轉身離去。
看着新生的嬰兒紅着眼眶啼哭,于曉川也沒了往返幽冥的疲累。
在床邊哄着她,“阿筝乖,阿筝不哭,曉川會與阿筝作伴。”
床上的嬰兒似是聽懂她這句,竟真的不哭了,咯咯咯的笑起來,守在床邊的衆人皆是歡喜!
“哇!原來阿筝兒時如此可愛!哈哈!阿筝好乖,阿筝還是那麼愛笑,原來阿筝從小便愛笑!”
十多年後,于曉川如同神祇一般守在一女子身旁,縱然女子聽不到,也語氣堅定與她道。
“阿筝不怕!縱使瓦剌今日攻進城來,我也定保你安然無恙!”
城門處對戰厮殺聲慘烈壯闊,于曉川嚴防死守,終究沒等來城破的消息。
“太好了!阿筝,你與爹娘不會出事了,聽聞于大人指揮調派得當!我們赢了!”
如此這般,于曉川一直守了她過了三個輪回。
“城破了,阿筝。滿人占了天下,以後,百姓會過上怎樣的日子?漢人還會像幾百年前那樣,被當做牲口嗎?”
于曉川自言自語,突然像是想到什麼,又與那躺在床榻上,垂垂老矣的農婦說道。
“這裡是時家村上遊,離得不遠,你要……去看看嗎?”
于曉川不知自己為何想去看看,可能是幾百年過去,看多了生死輪回,有了些新的體悟。
總之,老婦咽氣後不久,于曉川獨自去了時家村。
村子幾近荒蕪,沒什麼人煙,偶爾見到幾戶人家也都是滄桑落魄。
于曉川心裡有些異樣,卻并未多言,一路沉默的去往河邊。
一村婦正在河邊邊洗衣服邊帶孩子,口中提問。
“小楓今日在河邊撿了5顆石子,晚間爹爹幹活回來,又送了小楓3顆。小楓該是有幾顆石子?”
“5……3……”被喚作小楓的孩童掰着手指頭算了一小會,呲着牙志得意滿的答,“該是8顆。”
“确是8顆,小楓的算術越發好了。”
“嘿嘿,都是娘親教得好!”
小楓也不驕傲,隻把功勞歸于娘親。
又見娘親洗衣服時淩亂了發絲,擡手為娘親把額前碎發勾在耳後。
母女皆是笑了,于曉川也看的開心。
若是……
若是有朝一日,我也入了六道輪回,該選個如此的娘親才是。
于曉川在心中感慨完,縱身躍入河底。
渾濁的河底多得是水草魚蟲,在于曉川記憶深處,發出熟悉顫栗的位置,兩幅頭骨和一些隐約可見的淩亂白骨現在眼前。
她看了看,心底頗有些怅然。
于曉川第一次想,是否是自己過于執着。
這問題未曾想出答案,她落寞的上岸,卻見河邊一白發老者,兩鬓皆白,年歲已高。
老人家一身粗布衣衫,面相謙和慈悲,竟是個功德不淺的高人。
于曉川見他怔怔望着河面,看了一會,徑自從老人家身邊經過。
靠近時,忽聽耳邊有人發問。
“敢問這位姑娘,可曾遇見我那不成器的徒兒?”
于曉川站住,不可思議的看向老人家。
“老師父,您……您能看見我?”
除了幽冥界内,這還是第一次有人與她說話,這不由得她不驚訝。
老人家神情不變,隻淡淡開口,“我那徒兒逞一時之勇,與我打賭後下山,太過驕傲自滿。”
“我原想他下山搓搓銳氣也是好的,可熟料一去不返,我在山上久等多年,如今終是不能再等了,便下山尋他。”
于曉川眉頭一皺,這附近已然荒蕪,哪裡還能找到個除魔衛道的遊俠道士。
若說幾百年前那焱誠……
她突然想起什麼似的,瞳孔圓睜看向老人家,“敢問老師父,您那徒兒名叫?”
“他道号焱誠。”
于曉川覺得腦海有什麼東西炸開,沉塘,溺亡,輪回,守護……
幾百年間的事情飛快在她眼前倒轉,頂格在一個夜晚。
于曉川啞口無言。
原以為那焱誠是拿了她們揚名立萬,與時家村換些好處,可似乎……
“抱歉,老師父。您那徒兒……怕是回不去了。”
“姑娘可是見過我那徒兒?”
“算是……見過。”
聽于曉川承認,老人家笑了,“緣分二字,妙不可言。既見過,那便是有緣人。姑娘可否告知一二?”
于曉川将事情原委照實說了,說完又兀自道歉,老人家笑着聽完,通透豁達。
“因緣果報,天理循環。”
“既是如此,那我便幫你一幫,望你與我那徒兒各得解脫。”
老人家親自布下陣法,并同于曉川交代。
“這陣法可消解當年留下的詛咒,善果越多,消解越多。”
“多謝老師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