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拉尼扭頭問道,“祖母,你說人魚是真實存在的嗎?”
“你希望她們是真實的嗎?”
“我希望是。”
“為什麼?即便那意味着曾有許多水手因此而喪命?”
德拉尼不假思索地搖頭,“不,我當然不希望有人喪命。我覺得人魚是美好的事物,或許她們并不像人類傳說中那麼兇殘。”他頓了頓,補充道,“如果可以,我希望我能遇見一條人魚。”
他想象了一下那情景,嘴角揚起一抹笑容,“如果真有那麼一天,那我要唱這首歌給她聽。”
“……德瑞要和人魚比誰的歌聲更動聽嗎?”
“當然不是,祖母。我隻是覺得,”他似乎在糾結怎麼表達,“羅蕾萊太悲傷了,如果她知道有這麼多人為她心痛惋惜,甚至女孩們夢想成為‘羅蕾萊少女’,是不是會感覺好一些?”
伊莎貝拉摸摸德拉尼的頭,肯定地說,“當然是的。這世上最能安慰一個人的,就是來自另一個人的感同身受。這是一種設身處地的意願,是非常了不起的情感。”
德拉尼自己也說不出為什麼,就是對人魚有種強烈的向往,“我确實很想見到人魚。”
“不得不說德瑞的運氣實在太好了。萊茵河谷附近新開了一家非常棒的海洋館,而且就叫羅蕾萊海洋館。”伊莎貝拉拍拍德拉尼的手臂,“明天我們就去。”
第二天,德拉尼如願以償見到了人魚,雖然是由工作人員扮成的。
那是個留着長長的金發的姑娘,穿在一條藍色魚尾道具服裝中,在玻璃隧道附近遊動,偶爾浮到專門預留的水面區呼吸。她的腰肢纖細柔軟,臀部豐滿,令魚尾線條看起來優美真實,半人半魚的身姿十分動人。
這條“美人魚”的五官非常美,是那種仿佛被湍急水流雕刻出的鋒利深邃,但德拉尼全部的心神都被她的頭發吸引了——他趴在玻璃上,出神地看着美人魚飄蕩在海裡的發絲。那些發絲一定很細軟,在水中緩慢浮動,似乎毫不受重力的影響,又因過分纖細而像一大團随水飄動的海藻,在燈光折映下散發着微弱的光暈。
我是不是在哪裡見過這個場景,這樣的頭發?他完全沒注意自己的關注點其實很奇怪。
德拉尼兩隻手按在承重玻璃上,鼻尖都貼了上去——他太入迷了,因此忽略了手指的腫脹在逐漸消退。随着觸覺恢複得越來越多,他慢慢感到了玻璃上的涼意——那是水的涼意,隔着玻璃一點點傳到了手指。
與此同時,一些魚朝着德拉尼遊過來,越靠近他的位置就越密集,似乎要将他圍攏。
魚群彙集的景象十分奇異,自然驚動了那隻美人魚。她擺動魚尾,向着魚群彙集之地——德拉尼身前遊了過去。她好奇地看着得到魚群青睐的小男孩,上下翻身遊動了一圈,道具服上銀藍色的鱗片在水中閃閃發光,驚得魚群四散逃逸。
她穿越魚群後停下來,美麗的身體漸漸下沉。當與德拉尼肩部齊平時,她伸出兩隻雪白的手臂,指尖按在玻璃上。
從遠處看,就像她試圖隔着玻璃觸碰德拉尼。
附近的人看到這夢幻的一幕,不禁發出驚歎,有人把相機對準男孩和美人魚,咔嚓一聲将這一幕拍攝下來。
德拉尼有些害羞。他太喜歡人魚了,平時大方穩重的他此刻卻有些扭捏,鼓足勇氣打了個招呼,“嗨……人魚姑娘,我叫德拉尼。”
那聲音小的連他自己都聽不見,更别說隔着承重玻璃的美人魚了。她看着男孩開開合合的口型,猜到他可能會說的話,沖他露出笑容。
她在德拉尼的注視下猛地擺動魚尾,道具尾鳍在水裡劃出一道水軌,身體劃了個圓圈後遊開了。
“德瑞?德瑞?”
唐瓷叫了兩聲,德拉尼才驚醒般收回目光,看到身旁的唐瓷,“媽媽,那隻美人魚……我好像見過。”
德拉尼從小就和其他小孩不太一樣,他沒有濃重的好奇心,也不熱衷于玩耍。他喜歡看書,假期的時候跟父母去旅行,總之很少表現出天馬行空的天真幻想,或者說不切實際的話。如果他說見過這隻美人魚,要麼他見過這個扮作人魚的工作人員,要麼就是真的見過類似的……生物。
但怎麼可能?世上根本不存在美人魚這種生物,這隻不過是丹麥童話杜撰出來的美好幻想。
夫婦二人從來不會因為兒子年紀小就敷衍他。唐瓷蹲下來看着德拉尼的眼睛,讓他明白她非常認真地對待他說的話,“你是見過這個姐姐,還是見過美人魚?”
德拉尼眨了眨琥珀色的眼睛,遲疑片刻才不确定地說,“媽媽,我好像見過這樣的頭發,隻不過顔色更淺一些,還發光……”
發光……唐瓷摸摸他的頭頂,認真道,“媽媽相信你。可是媽媽沒有見過美人魚,所以會不會是德瑞在其他地方見過某個長頭發的姐姐潛水?”
德拉尼下意識搖頭,然後又點點頭。他心裡覺得不是這樣,可又明白美人魚确實隻是一個傳說,這讓他困惑不已。
“德瑞,想不想看海豚表演?”伊莎貝拉問。
“想!”德拉尼立刻答道。雖然他近距離接觸過許多動物,但仍對此樂此不疲。他願意看每一場表演,更願意和動物們進行互動。這些溫順又聰明的動物,誰會不喜歡呢?
一行人加快腳步朝表演廳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