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太醫來時,對着已經能坐起身的少年啧啧稱奇,對着陸今瑤連連感歎了幾次,他身子骨真硬朗,傷口愈合速度也比常人快,如此慘絕人寰的傷勢竟已經能坐起來了。
簡直是天大的奇迹!
傷筋動骨一百天,更何況全身上下沒有一處是沒有傷的。
他還以為如此奄奄一息的情況,要躺上個三五天才能蘇醒,再躺個十天半個月才能起身。
陸今瑤默默地咽回了這位重傷患者還一個人悄悄溜出去過的光輝事迹。
當那位被恩人尊稱為“邱太醫”的老頭靠近給自己檢查時,少年下意識地繃緊身子,強壓住自己條件反射的攻擊本能,任由對方将自己看了個光。
可檢查喉嚨時,當油燈照在自己臉上時,那明晃晃的亮光直射眼底,他瞳孔瞪大,額頭青筋暴起,幾乎是條件反射地就用頭撞了過去,面色變得猙獰,滿是濃稠的戾氣。
“诶呦……”被鐵頭功撞得眼冒金星,專注看傷的邱太醫都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事,就見趙侍衛把少年死死地壓在了地上,怒聲呵斥。
“你幹什麼!”
“怎麼了?出什麼事了?”
門外焦急詢問的女聲令少年一怔,“心理扭曲”、“恩将仇報”驟然浮現在了他的腦海裡。
剛才若不是趙侍衛及時控制住自己,他必然會控制不住傷了眼前的老頭。
然而比起此刻自己被人這麼粗暴地壓在地上,他咬着毫無血色的下唇,更驚恐的是趙侍衛将這件事報告給門外的少女,怕自己會落下一個不好的印象。
果真下一秒,就聽到趙侍衛隐含怒意道:“小姐,邱太醫在給他看喉嚨時,他用頭撞向了邱太醫!”
門外靜默一瞬。
“可能是不舒服了,不小心撞到的……邱太醫,真的對不起,您傷得重嗎?”
憑什麼小姐要替這個奴隸道歉!
面對小姐的偏頗,趙侍衛剛想要反駁兩句,然而他一時分心之際,被他按在地上的少年竟是用頭直接撞向了地面,對着邱太醫砰地磕了一個響頭。
他一慌,當即松開鉗制,将頭上再度流血的少年一把從地上拉了起來,驚慌失措地掐斷了他繼續磕頭的動作。
邱太醫也吓傻了:“哎……我沒事沒事……你這孩子都失憶了,可别再撞壞腦袋了……”
在外避嫌的陸今瑤忍不住心焦地推門而入。
被趙侍衛拽起來的少年衣衫不整,單薄又淩亂地罩在他滿是白色紗布的身上。
他面如死灰、蒼白的雙唇輕輕顫動,在陸今瑤望來的瞬間,他的心也仿佛如枯木死灰,目光灰蒙蒙的,黯然沮喪地垂下了腦袋,一副做錯事情等待挨罰的小可憐模樣。
陸今瑤都不忍心再問什麼了,便寬慰道:“還記得我早上說的嗎?莫要害怕,我們都不會傷害你的。你若是覺得不舒服,或者弄痛了你,你就舉手示意,好嗎?”
這回,在陸今瑤全程的監視下,少年聽話地坐回了床上,磕破頭的腦袋也重新上了藥。
在油燈再次靠近的瞬間,張着嘴的少年乖順地閉上了眼睛,雙手死死地握緊在一起,一動都不不敢亂動。
趙侍衛郁悶極了。
這個奴隸果真心機深沉,剛才一瞬間爆發出殺氣,竟在小姐面前變臉變得那麼快……
最後,經過邱太醫周密地診斷和測骨齡,少年大緻十八歲左右,是被人強灌啞藥毒啞的。
趙侍衛推測,鬥獸場被封前,他們急于販賣掉這批奴隸,又恐他們開口說話洩露什麼消息,于是喂了啞藥。
離鬥獸場被封僅僅一個月的時間,這個啞藥好解,隻是這少年的喉嚨還有其它更嚴重的問題。
他佩戴的項圈生生地卡進肉裡,一看就是佩戴了極久,極有可能是聲帶還未發育前就已經戴上。
随着少年全身骨骼發育,小小的項圈便卡進了肉裡,長此以往就傷到了聲帶。
解了毒後,也未必馬上就能開口說話。
原本就覺得少年身世極慘,如今隻能用慘無人寰來形容。
陸今瑤疲憊地揉了揉眉心,在邱太醫離去後對着趙侍衛囑咐道:“趙侍衛,他行動不便的這段時間,還需暫住在你的住處,我會讓順福照顧他,還勞煩您多多費心,暫時不要向順福透露任何信息。”
趙侍衛:???他都醒了,竟還派小厮專門照顧他???這是買了一個奴隸嗎,這是買了一個大爺吧……
在小姐悲天憫人的目光下,趙侍衛默默地吞下對這個奴隸各方面的挑刺和不滿,決定暗中監視幾日,再向小姐拆穿他的僞裝。
給順福派下這個任務并叮囑他絕對不可對外洩露後,陸今瑤突然被問到了一個問題。
順福不知小姐悄悄藏在後院裡的人是誰,上次隻是驚鴻一睹目睹他渾身紗布摔在地上被趙侍衛急急抱進屋的慘狀,而後就被塞了封口費,想必是對小姐來說比較重要的人吧……
所以小心翼翼地問:“奴該怎麼稱呼這位公子?”
是啊,該怎麼稱呼他呢……總不能叫四十四吧。
于是,陸今瑤再次順路去看了一眼那個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