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季的夜晚總是比白天要陰濕許多,白皎肩膀的老毛病又犯了,風吹着,隐隐約約地又癢又疼。
才剛和白初賀相處不久,他想給白初賀留下個好印象,不想讓自己顯得像個多動症,就忍着不去抓自己的肩膀。
實則骨頭縫裡癢得抓心撓肺。
杜賓跑到白初賀腳前又停下,筆直端坐着,望一眼白初賀,又望一眼白皎,汪汪一聲。
白皎蹭地一下站起來,“哥哥”兩個字差點脫口而出,想起白初賀好像不喜歡他這麼叫,到嘴邊急拐彎了一下,“初賀哥!”
白初賀沒應聲,但微微側頭看了眼白皎。
白皎臉頰憋得微紅,鹿眼不安地眨了好幾下,睫毛微動,嫩藕一樣的脖頸縮了縮。雖然臉上很努力地做出了乖巧大方的模樣,但一眼就能看出不對勁。
白皎看見白初賀看着他,又把笑容調整得燦爛了一些,臉頰上浮起一對酒窩。
“想上廁所?”
半晌,白皎聽見白初賀這麼問了一句。
白皎沒想到會被誤解到這個方向,心裡有點臊,隻好放棄裝模作樣,全盤托出,“不是,我肩——”
“初賀也回來了啊。”
話還沒說完,宋姨恰好從屋裡出來,伸手招呼杜賓,“你們倆快進去吧,要開飯了。”
白皎嘴裡的話沒說完,被宋姨帶走了注意力,很自然而然地又轉了個彎,完全忘了自己剛才在說什麼,“謝謝宋姨,我想先給小狗拿東西吃。”
宋姨伸手握住杜賓擡起的前爪,“沒事,你去吧,姨婆都記得呢,一會兒叫天心姐姐給小狗弄飯。”
白皎聞言才答應,轉頭看到白初賀又摸出了手機,視線已經不在他身上了。
白皎不敢打擾他,隻能默默跟在後面,趁着白初賀沒注意他的空擋,手飛快地抓了幾下肩膀,眼睛盯着白初賀的動作。
白初賀往二樓走,手指在屏幕上飛快地打着字。
[牧枚:初賀,你之前說找的那個人右肩後面有疤是吧,還記得具體是受過什麼傷嗎?]
[白初賀:骨裂]
[何複:五歲的時候?那可真夠嗆,治好了嗎?]
白初賀手指短短停頓了一下,腦海裡幻聽般回憶起小孩的哭痛聲,指尖下意識地在屏幕上摁得發白。
[白初賀:沒治好]
[何複:要是早點回了白家就好了]
[何複:白家條件好,也不至于耽誤]
[牧枚:行了,别說了]
手機那頭,何複和牧枚都沒再發消息。
認識白初賀這麼久,他們倆都知道一點白初賀的過去。雖然不太詳細,但大概了解白初賀小時候在被福利院收留之前日子過得很艱難。
年紀這麼小的兩個小孩,又沒什麼生存能力,想也不會過得多好。
更别說治病了。
何複有點後悔,怪自己腦子太直,沒情商,這麼容易想清楚的事情居然還問出了口。
他和牧枚都知道,那個孩子一直都是白初賀的心結,不然也不會這麼多年都執拗地耗費所有精力來尋找。
手機那頭,白初賀視線掠過那句“白家條件好”,已經碰到卧室門把手上的手指微微用力,抵着,但卻遲遲沒有握上去。
金屬的把手冰涼,紋路清晰精緻的浮雕硌着白初賀的指腹。
白初賀收回手。
他垂眼看下去,光滑的實木門打着蠟,反射出背後落地窗前的矮幾,上面插着每天都會更換的鮮切花。
地面上鋪設的羊毛地毯松軟,每日都有人打掃,看不到一粒灰塵。
“咯擦”一聲。
白初賀面前的門忽然被輕輕打開,房間内開着一盞落地燈,燈光高雅柔和,照亮那隻替他開門的手,映在白初賀的眼睛裡。
食指幹淨白皙,皮膚細嫩,指緣修理整潔,一眼看得出十指不沾陽春水。
從一隻手就能想象到這個人的全部。
嬌氣易碎,精緻美麗,這種嬌貴感要多年的精心養護才能帶出來,不能受一點傷,絕非一朝一夕的功夫。
白皎清亮的聲音在白初賀背後響起,有些小心翼翼,但仍舊帶着一種骨子裡的不問世事的憨氣。
“初賀哥,你怎麼不進去?”
白初賀挪開眼神,沒有回答,走進房間。
白皎的額前碎發被門帶起的風吹得微晃,目怔口呆地站在白初賀的房間前,望着那扇近在面前,但被白初賀關上的門。
白家很注重教養,他自己從來沒有不發一言把别人關在門外過,也沒有像這樣措不及防地吃過别人的閉門羹。
他又哪裡惹白初賀不高興了嗎?
白皎沒遇到過這種事,内心一陣沖擊,久久回不過神。
他隻是看白初賀半天不開門,想狗腿一下替白初賀開門,誰知道白初賀進去之後反手就把他關在門外了。
雖然他并沒有打算要進白初賀的房間,他知道他和白初賀的關系還沒好到這份上。但在他的認知裡,人是不能這樣不置一詞就把别人關在門外的。
“小皎,開飯了,夫人叫你們下去呢。”
長廊另一側冒出李天心的身影,白皎回神,猶豫了一下,還是伸手敲了敲面前的房門,“初賀哥,那我先下去了?”
裡面沒有回音,白皎不想讓客人久等,隻能先行下了樓。
會客廳裡,餐食已經安排好,白皎去洗了手,回來看見白初賀已經下了樓,就坐在他旁邊的位置,宋琉正和他說着話。
表嬸甄雯又起勁了,左一句右一句誇着,“可算回來了,你瞧瞧,不愧是哥嫂親生的小孩,個子又高,長得又俊,一眼就看得出是小琉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