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枚聞言,忍不住“啊”了一聲,“有照片?”
他們一直以來找人都隻能靠白初賀的口頭描述,唯一的線索也隻有一條“肩膀後面有疤”,雖然牧枚一直不太願意潑冷水,但她内心很清楚,僅憑這些找人無異于海底撈針。
海市是個省會城市,那麼大,光常住人口就是個很誇張的數字,更别提他們要找的是一個小孩,誰也不知道這個小孩長大到現在會是什麼模樣。
牧枚曾經有問過白初賀為什麼不報警,出動警力的話無疑比他們這樣要有效率得多。
但白初賀的回答讓牧枚沒有再問過第二遍。
他說,那個孩子沒有戶口。
這麼多年了,牧枚能想到的白初賀自然也有想到,他幾乎是想遍了每一個法子來尋找這個孩子。
他六歲時,在小月亮剛走丢的時候就嘗試過報警,但警察阿姨端着給他熱的熱牛奶,很不忍心地告訴他令人失望的結果。
隻知道“小月亮”這個名字的話是沒有辦法找人的。
久而久之,白初賀就放棄了這一條路。
每個城市都有這麼一群活在黑暗裡的人,沒有戶籍,就相當于在這個社會上沒有身份。
沒有身份,這個活生生的人就等于不存在,出生和死亡都在陰影之中,即使想找也無從下手。
牧枚激動的聲音響起,“有照片的話就好辦了啊!起碼咱們有了個确切的方向,拿着照片四處問問,總會有線索的。初賀,你怎麼不早說!”
白初賀道:“頭幾年一直聯系不上大慶哥。”
大慶尴尬地摸摸腦袋,“不好意思啊妹妹,我才出來沒多久。”
牧枚心領神會,很識相地沒有問他是從哪裡出來,同時對白初賀的童年好奇心更勝。
他們三中雖然校風不好,但說起來也就是混子多。混混打架,見點血也就是進派出所教育幾天寫一下檢讨的程度。二十一世紀了,說起來也都是學生,真夾棍帶刀違反亂紀的事也沒人敢做。
大慶這種進去過的人,對他們來說還遙遠的很,是隻能在社會版新聞上才會看到的事。
能認識這種人,而且看起來交情不淺,她想不出白初賀的童年到底是什麼樣的。
大慶起身,“狗兒,你等等啊,我是記得我有張小月亮的照片,不過剛出來,東西都沒收拾,你等我上樓找找的。”
白初賀點頭,“麻煩大慶哥了。”
大慶蹭蹭上樓了,這棟老破小實在太舊了,大慶上樓的時候,牧枚和何複隐約感覺頭頂天花闆在震。
大慶走後,小面館安靜了下來,三人都沒開口說話。
白初賀是本來就不怎麼說話,牧枚和何複是有話想說,但不知道怎麼開口。
半晌,倒是白初賀伸手,在桌後面的貼着商标的貨架裡拎了三罐可樂,分給何複和牧枚,“你們問吧。”
牧枚顧慮很多,先開口的是何複,“賀子,你小時候在海市...是怎麼過的啊?”
白初賀給出了一個和他的平靜語氣格格不入的回答,“乞讨,要飯。”
何複一下子不出聲了。
他和牧枚都有猜到白初賀的童年可能過得很糟糕,但沒有想到糟糕到這種地步。
仔細一想也不是無迹可尋,白初賀七歲的時候才被帶回福利院,何複還記得剛到福利院的白初賀是個問題小孩,逃跑了好幾次,每次都被院長費大力氣帶回來,之後漸漸地才安生下來。
在此之前白初賀是怎麼過的,他還真沒想過,也想不到。
白初賀隻消看一眼,就知道何複和牧枚想說什麼,繼續開口。
“我小時候被人販子帶走,跟其他小孩一起養大。”
人販子的心當然不會那麼善良,“養的差不多了,就把小孩放出去乞讨,路人看着心軟,他們以此牟利。”
何複脫口而出,“你怎麼不逃跑?”
牧枚氣得踩了下何複的腳。
白初賀瞥了一眼何複,“你以為我沒試過嗎?”
何複不說話了。
“跑,可以跑,隻要能保證自己不被抓回來。”
當時海市老城區的治安還不是很好,隻要人還在海市内,天涯海角都會把人抓回來。
白初賀轉了圈手裡的可樂罐,氣泡在裡面隐約發出咕嘟咕嘟的聲音,鮮紅色的瓶壁折進他的雙眼,讓那雙睡鳳眼的眼角看起來有些微紅。
小月亮有一次看到街邊的小孩在喝這個,他沒喝過,很好奇是什麼味道。
白初賀看出來了,問他是不是想喝,小月亮搖頭說我不喝,但轉頭望向那些小孩的眼神帶着掩不去的豔羨。
然後白初賀想辦法去弄了一罐回來,代價是額角上的這塊傷。
他問小月亮可樂是什麼味道的,好不好喝,小月亮眨着眼睛說酸酸甜甜的,就像他們在餐館外面撿到的哈密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