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人府迎來“新客”,按理說應該添一杯新茶才是。
朱主事顫顫巍巍将茶端來,誰曾想,他前腳剛慶幸陛下沒有降下責罰将自己的官職奪了家底抄了,後腳卻又開始惶惶不可終日……
怎麼繞了一圈,大殿下是出去了,怎麼三殿下又進來了?!
領頭管事們誰也不願前來奉茶,誰不知道三公主的名号,一個個都着急忙慌四處避着,生怕觸了黴頭招來禍事。
“既然你與三殿下熟,那便你去吧。”
總領管事倒是悠然自得的翹着二郎腿,轉頭将這差事砸在他頭上,愣是一句話也反駁不了。
既如此,他也隻好端了茶來。
可偏偏今日的新茶不知被誰拿走了,四下無人,他隻能将自己私藏的茶水奉上,這才圓滿。
“殿下……三殿下……”
他着意着自己的腳步,盡量放輕放緩,小心貓着腰探出半個頭,“殿下辛苦,下官……下官來奉茶了。”
尋着聲響,楚雲璃從一盞燈火中擡起頭,看向門外那半縷黑影和一張揪起的瘦長臉。
“朱主事,您怎麼來了?”
朝露在一旁冷哼一聲,絲毫沒有顧及他的顔面,“這般辛苦,怎敢勞煩您的大駕?”
原本朝露還覺得朱主事隻是個老古闆,官職做到這般也是不易,在楚佑受傷後還帶了些同情的目光。
然而下一秒,朱主事卻急湊湊真的跑到了楚帝眼前去和秦極告狀。秦極向來是個幫理不幫親的,他還在楚帝面前刻意美化了一番,楚帝這才沒有太過惱火。
據殿前的小太監交代,朱主事在将來龍去脈說清的同時,還多說了“許多”。
“您不是說什麼‘殿下威脅’,不敢不從嗎?既然殿下是這般兇神惡煞之人,您又何必過來端茶水獻殷勤?”
“朝姑娘!你這是說的哪裡話?!!”
朱主事一聽,瞬間眉毛都立起來,吓得雙腿直發抖。
“我、我、我就算是有天大的本事,也、也、也也是不敢造次诽謗的啊!”
他想着手裡的茶,忙踏着碎步上前奉好,“下官就是個糊塗東西,哪裡會說話?要不是有殿下在陛下面前美言,說不準下官的腦袋,早就被陛下削了去,當球踢了!!”
他說的言辭懇切,楚雲璃看着,隻是漫不經心的點頭,翻了翻手中的賬冊。
“朱主事辛苦了,無事的話,你便先去忙自己的差事吧。”
楚雲璃也不好多言,隻是看了朱主事一眼,算作答複。
“那……殿下若還有其他吩咐,可随時叫下官!下官必定鞍前馬後,随叫随到……”
他邊說,邊小心翼翼看了眼楚雲璃手上的紙張。
“怎麼,朱主事對我的事也很感興趣,想要一并呈報上去讨個賞錢嗎?”
楚雲璃自然知道他一心想着從自己這邊撈些東西,可她剛開口,朱主事就一個撲倒在地,“不敢不敢!!下官隻是想說,殿下手裡的紙實在少的很,若是需要,下官那裡還有許多上好的宣紙……”
“不必了。”楚雲璃打斷他,“我這些隻是尋常的公務,不打緊,陳年紙張也一向用得好。”
她靜靜看了眼朱主事,擡手将燈罩摘下,轉瞬耀眼的星光便将那張脆弱的紙張燒了個幹幹淨淨。
火光轉瞬漲大,籠罩到楚雲璃時明時暗的臉龐上,向她眼角下投出一道陰影。
楚雲璃的雙眼鋒利的看着紙張,卻見暗處的人影微動,再然後,是柳葉憑空出現在角落中,低聲湊近楚雲璃耳畔,依稀說了兩句。
朱主事記得,三公主身邊這位女侍是會些功夫的。
他不由得後退兩步,吞了吞口水。
“既如此……那、那下官就先行告辭了。”
此處雖然名為關押,實則明眼人都瞧的出來,是陛下龍顔震怒,所以才将三殿下關進來好好反省的。
若是旁人或許就是隻進不出了,但三公主是何許人也,那是關進冷宮中都能死裡逃生出來的人,更何況是一間小小的宗人府?
朱主事悄無聲息的退下後,四周再次回歸甯靜。
“知影。”
楚雲璃一聲令下,知影又從旁側暗道進入。
她伸手将一張紙條交到知影手中,“你去一趟嚴府,幫我去找一下嚴遊吧。”
“嚴公子?”知影接下,如今嚴府應當正緊鑼密鼓的準備着婚事,殿下怎的想到此刻向嚴府傳遞消息?
“去就好,不用多問。”楚雲璃微微蹙眉,“我總覺得大哥出事後,嚴遊那邊或許也會出現情況。”
她最近總是心神不安,即便住進了她私以為最安穩的地方,卻總覺得有人在暗中布局,似是要将她與身邊人一網打盡。
“你去時要小心,如果遇刺,便直接将人殺了,不必留活口。切記,一定要保護嚴遊,一切以他的性命為主。”
知影原本隻覺得是個傳遞消息的差事,卻不想,楚雲璃實則是想要讓他保護嚴遊。
“可是嚴公子武藝高強,或許比起嚴公子,殿下這邊才是更應當緊切的……”
“不,我這邊并不會。”楚雲璃看着燭火在自己面前飄忽,一股不由自主的不安從心底滋生而出,“我如今在宗人府,一切都由父皇照看,嚴加防守,尋常人根本無法近身。
然則嚴府如今情形大不相同,先不論大哥病重,群龍無首,嚴遊此刻還在着手眼前婚事,每日出入府中的人流衆多,或許其中偶然混入一兩人,倒也未可知……”
“殿下是說,有人想要刺殺嚴公子?!”
知影并不敢相信,以嚴遊今時今日的地位,還有誰敢堂而皇之的行刺?
這不是顯然對着驸馬下手,藐視君威嗎?
即便心中有千萬的不信,知影也不敢不從,忙帶着紙條離開,朝嚴府奔去。
“殿下怎會擔憂起嚴公子,按理說,嚴公子武藝高強,知影說的不錯,可能殿下身邊才更需要人護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