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子長大隻是一眨眼的事。”望夫人說出心中盤桓已久的事情:“我們是要終老山中的,總不能讓雪霁孤零零一個。”
桑朱扭頭看向卧倒在地毯上的喬淵——這年輕人面向牆壁,已經發出均勻的鼾聲。回過頭,桑朱不可思議道:“你看上這小子,想讓他當上門女婿?”
“雪霁和他處得來。”望夫人道:“你不也挺喜歡他的?能讓你看上眼的人不多,這年輕人是一個。”
“不行。”桑朱提高聲音:“他配不上雪霁。”
均勻的鼾聲輕微顫抖,面向牆壁的青年張開眼睛。
喬淵酒量極豪,見桑朱擺開不醉不休的架勢,便尋個機會佯醉認輸,免得桑朱爛醉傷身。他本有幾分醉意,在暖烘烘的爐火烘烤下,溫暖舒服的安全感包裹身心,不由打起盹來,倒也不是故意裝睡。
直到望夫人說出“雪霁”的名字,喬淵才從似睡非睡中陡然驚醒,将桑朱夫婦接下來的對話盡收耳中。
聽到望夫人有撮合自己和雪霁的打算,喬淵瞬間酒意上湧,心跳加快。
待桑朱說:“他配不上雪霁”後,夫婦兩人不再說話,室内陷入沉寂。
喬淵覺得自己越來越快的心跳聲已經大到要被人清晰聽到,桑朱粗豪的聲音再度響起,無比冷靜甚而有些冷酷:“我去看過,荒原打鬥痕迹激烈,雙方都是高手。這樣厲害的仇家不死不休追殺到這裡,喬淵的身份必不簡單,這樣的人放不下過往,也不會甘于隐居,危險得很,雪霁不能和他在一起。”
這話如三九雪水兜頭澆下,徹底澆滅喬淵心中的灼熱紛亂,他盯着牆壁上明明滅滅的爐火光影,想:桑朱說得對,血仇未報何談他事!
輕微均勻的鼾聲突然變成一聲巨大的呼噜,吓了望夫人一跳。
喬淵打着山響的呼噜翻來覆去,口涎黏黏糊糊淌在胸前,不堪入目。
望夫人皺眉:這人确實配不上雪霁,還是早早下山去罷。
天未亮,在地上躺了一夜的喬淵悄悄爬起,對着桑朱夫婦的卧室門深深行了一禮,推開屋門,卻于朦胧天色中看到雪霁纖秀的背影。
她披着白貂裘盤坐在厚厚的獸皮墊上,古琴置于膝上,纖長手指懸在弦的上方虛空輪轉,托擘挑抹,勾剔摘打,無聲地練習琴曲。
決意離開的喬淵腳步躊躇,終是駐足停歇,迎着晨風吐出一口略帶冷意的白霧,喚道:“雪霁姑娘。”
“喬大哥起來啦。”雪霁收琴,回首一笑:“離這裡不遠,有處觀賞日出絕佳之地,喬大哥要不要去看看?”
少女的臉頰凍得通紅,不知在山風中呆了多久。
喬淵望着她笑起來都有些僵硬的臉龐,緩緩道:“……好。”
“到了!”雪霁躍上岩石,向喬淵招呼道:“喬大哥,看日出!”
黎明前的黑暗中雲海翻騰,一輪紅日突然自雲海中升起,霞光萬丈,給輕舒漫卷的雲灑遍金光。喬淵從未看過如此壯美的日出景象,極目四望,廣闊天地間紅日照耀一切,一時豪情充塞胸臆。
望着燦燦日光蔚蔚雲霞,雪霁道:“這裡是我的家,父母老師是我的全部親人,我對山外世界心向往之卻無甚牽絆,能出去看看很好,不出去也沒什麼不好。”
“可是喬大哥不一樣,在外面定有許多牽絆,也定遭遇了許多困難。”
在紅日和磅礴的金色雲海映照下,雪霁雪玉般的肌膚映上金紅光芒,豔麗莫可逼視:“老師說心有所信,方能行遠。日出驅散黑暗,隻要堅持心中信念,一定會迎來曙光。”
日出而林霏開,雪霁一雙煙水迷蒙的眼睛凝睇虛空,似透過這世間虛僞表象直達真實彼岸。
冰雪之姿、美豔不可方物的少女亦有一顆溫暖剔透的心。
将一副連夜趕工出來的護臂遞到喬淵面前,雪霁綻放笑容:“雪霁恭送喬大哥,願喬大哥早日達成所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