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兄，你都聽到了……”齊盛安讪讪中帶些懊悔：“那是逗小孩的，‘飛鷹’化了妝，她不長那樣。哎，我雖不知她什麼樣子，但不該妄說女孩子的容貌，我以後不會這樣做了。”

拍去手上餅渣，齊長甯摸出面目模糊的青黑色神像端詳片刻，取下别在金色腰帶上的匕首。

齊盛安見狀納罕：“三兄要做什麼？”

“雕刻月神像。”齊長甯神色如常：“等刻好了你去還給那孩子。”

“月神是諸天神明中最美麗的女神。”見齊長甯要雕刻神像，齊盛安立刻提出要求：“青色月神應當是‘飛鷹’模樣，可誰也不知道她真正長什麼樣子。三兄，你得把‘飛鷹’雕得好看些。”

齊長甯瞥一眼齊盛安，齊盛安讪臉而笑：“我是不知道‘飛鷹’的真實容貌，不過她給人的感覺就像是，像是……”

齊盛安思索着，尋找合适的形容：“像是灑落在暗夜中的月光，也像是在風雨中不肯凋零的花朵。”

風雨中不肯凋零的花朵……齊長甯不期然想到山雨之中宛如夢境的一場邂逅，格外美麗又格外脆弱的狼狽少女。

鋒利的匕首在青黑神像上剔挑旋轉，齊長甯雕刻起面目模糊的青黑色神像。

齊盛安湊到近前想要仔細觀看，齊長甯并不阻攔，隻道：“‘野豬’所在部族同其他部族私下結盟，破壞此次放奴，十一，你可有看法？”

這考題着實有些難，齊盛安直起身冥思苦想：“破壞放奴幾乎是在公開挑釁耆善，結盟一方必有後手。可木泰大單于統領西戎多年，兵力雄厚，我實在想不出憑什麼打敗耆善。”

“耆善能夠統領西戎占着兩項，一是木泰統率的精銳戰士，二是神明護佑耆善。”齊長甯淡淡道：“若要對付耆善，總得撬動這兩項。”

“破壞放奴就是想指責耆善德不配位，已經失去神明護佑？”齊盛安恍然大悟：“大單于宣布‘飛鷹’是諸神寵兒，是為昭彰耆善獨得神明愛護，反擊結盟一方。”

想出答案，齊盛安開心不已，掏出肉脯向齊長甯獻寶：“三兄，嘗嘗這個，這是‘飛鷹’放奴時帶的肉脯，甜絲絲的南朝口味。”

齊長甯接過肉脯，咬了一口微微皺眉。

齊盛安以為是天氣熱使肉脯變了味道，急問：“肉脯壞了？”

這肉脯是舊時西京宮中的做法，食材奢費工序繁複，蕭建德登基後倡節儉禁奢費，能夠不管不顧堂而皇之帶這種肉脯到西戎的人，隻有南朝皇長子，“飛鷹”随身帶着南朝皇長子的專屬點心……

齊長甯放下肉脯，波瀾不驚：“沒壞，不适口而已。”

“原來三兄不喜歡這種口味。”齊盛安失望道。

齊長甯不置可否，專注雕刻，匕首下的青黑神像逐漸顯露出美麗的少女輪廓，面容未經細琢，已見神态楚楚。

“三兄，你怎麼什麼都會？”齊盛安欽羨不已：“要不是這雕像太美，世間絕無真人能長成這樣，我簡直以為你是在雕刻哪位熟識的姑娘。”

手上一頓，齊長甯停下雕刻，将月神像遞給齊盛安：“拿去還了吧。”

“……她的眼眸顧盼生輝，比金銀帳的寶石還要閃亮；她的紅唇柔軟芳香，勝過天堂花園的蜜糖……”一位路過的吟遊歌者唱起悠揚的歌謠，歌頌一位美麗的姑娘。

齊盛安接過雕像，越看越美，愛不釋手：“要是能像他唱的那樣，給這雕像塗上顔色，就真是月神轉世了。”

齊長甯收起匕首起身：“十一，你為何來此？”

齊盛安一怔。

悠揚的歌聲在河灘回蕩：“……她是耆善的‘心上花’呀，美名随風傳播到各個地方。正如古老諺語說的那樣，有時耳朵先于眼睛愛上一個姑娘……”

“我受邀參加西戎祭天大典，特意前來祝賀耆善居次十五歲的生辰。”齊盛安攥着青黑色的月神雕像，似在回答齊長甯又似在自言自語：“十五及笄，可行婚配。阿母和舅舅都盼我能赢得‘心上花’的芳心，為此把魏氏傳家寶都讓我帶了來，以博‘心上花’一笑。”

“不要妄說女孩子的容貌，”齊長甯拍拍齊盛安肩膀：“更不要在‘心上花’面前提其他女子的美貌。”

齊盛安似懂非懂，茫然應下。

不遠處的歌聲打個過門，重複唱道：“……正如古老諺語說的那樣，有時耳朵先于眼睛愛上一個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