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長甯扔掉樹枝揮揮手，消失于暗林。

被留下的齊盛安愣了片刻，還是按照三兄所言，往河岸走去。

潮濕空氣中殘留香燭紙錢燃燒後的味道，齊盛安順着味道，穿過朦胧霧氣找到殘留的祭祀痕迹，在壘起的石塊祭台上，紙錢餘燼前有一塊小小黑色木牌，流麗書寫兩個金色字迹“智蛇”。

齊盛安一把抓起木牌，緊緊盯着上面金色的字迹，心跳劇烈：是“飛鷹”在河邊祭祀自己！

齊盛安攥住木牌，沿河岸奔跑起來。

雪霁拖着跛足，穿行于河霧中，水霧撲在面上濕涼。

她由盲老教導，原不信鬼神之說，可“智蛇”之死令她耿耿于心，内心深處開始期盼“智蛇”的靈魂真能回歸天神的懷抱，或者重入輪回得到此世沒有的安甯幸福。

剛剛的祭祀祈禱，令雪霁有些精神恍惚。

河水淙淙，似乎真的能夠通往幽冥，透過飄忽的河霧，雪霁眼前又出現了搖搖欲墜的懸空石，石下站着蒙面的銳利少年，眼神堅定地對她說：“我信你。”

“飛鷹！”

恍惚中，清亮的少年聲音在背後遙遙響起，仿佛是“智蛇”在呼喚。

雪霁拭去臉上濕涼的淚水，避開河岸——據說亡魂歸來時若看到生人，便會留戀不去，錯失輪回轉世的時機，如果“智蛇”魂魄真的歸來，自己不能再害他一次。

“飛鷹！”

“智蛇”的聲音似乎更近了，雪霁拖着跛足開始小跑，要避開死者的魂魄，不令他在世間孤獨徘徊。

齊盛安遠遠看到“飛鷹”特有的跛足身影，晶亮的眼中湧現喜悅，高聲喚她：“飛鷹！”

少女腳步一頓，改變了行進方向。

怕她沒聽到，齊盛安快跑幾步又喊一聲：“飛鷹！”

少女突然拖着跛足開始小跑。

齊盛安一愣，立刻加快步伐，片刻追到少女身後，在她肩頭重重一拍，第三次喚道：“飛鷹！”

少女身形一僵，停住腳步，卻遲遲不肯回頭。

難道……想到剛剛的祭祀，齊盛安眼中突然閃過一絲孩子似的頑皮，擠着嗓子用奇怪聲音恐吓：“‘飛鷹’，不要跑了，就算跑到天涯海角，‘智蛇’也會找到你！”

少女突然捂着臉大大抽泣一聲，吓了齊盛安一跳——在迷途灘放奴中，不管多麼危險艱難，“飛鷹”從沒哭過，現在哭是因為怕鬼？

“别哭啊，我是‘智蛇’，我回來了。”齊盛安扳住少女肩膀，想讓她轉身看看活着的自己：“飛鷹，我沒有死，我找到你了，你轉過來看看就知道，‘智蛇’還活着。”

少女既不肯轉身也不肯放開捂臉的手，哭得肩頭聳動，上氣不接下氣。

從沒有女孩子在齊盛安面前如此哭過，他慌了，松開手慌慌張張道：“我真的沒有死，我哥救了我！你是‘飛鷹’呀，怎麼會哭？别哭了。”

少女哭的更厲害了。

齊盛安手足無措，心想要是三兄在就好了，三兄無所不能無所不會，一定有辦法讓她不再哭泣：“我有個好玩的東西給你看，别哭了。隻要你不哭，我就給你看‘明月寄’！”

少女大大吸一口氣，止住啼哭，雙手胡亂擦去臉上淚水，豁然轉身。

明月照在她美麗絕倫的臉上，青草汁液被河霧和淚水沖淡，斑駁青影下透出皎潔無暇的肌膚，朦朦淚眼好像夜晚泛着波光的幽湖。

出塵絕豔，恍若月神。

少女伸手，顫抖着撫上齊盛安的臉，确認他不是亡魂而是活生生的人。

“智蛇……”少女激動地撲向齊盛安，緊緊抱住他：“你能回來，真是太好了！”

齊盛安愣了片刻，一把将她推開，對绮貌韶容、仙露明珠似的少女皺起眉頭：“……你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