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升起,帳外已是另一番天地。
處處燃着盛大篝火,濃郁的青草香中,戴着各式面具的男女在篝火旁唱唱跳跳,追逐打鬧。篝火近處支起了賣東西的攤子,就像爾紮說的那樣,造型奇特的酒囊擺滿長桌。
蕭翰之戴着龍子面具,哼哼唧唧借燙傷扮柔弱,攬住雪霁肩膀靠着她行走。
雪霁戴着白鹿面具,自覺承接柔弱不能自理的蕭翰之,兩人穿行在一堆堆篝火間,看上去像是一對般配親密的小情侶。
另一對戴着白鹿與蒼狼面具的情侶牽手走過兩人身旁,看到龍子攬着白鹿肩膀,便也由牽手改成摟肩,還沖兩人笑道:“你們戴錯面具了,蒼狼和白鹿才是一對,哪有龍子配白鹿的。”
蕭翰之忍着滿嘴疼痛,在面具下對情侶們叽裡呱啦回去。
“他在說什麼?”對面情侶對雪霁道:“和啞巴在一起很辛苦吧。”
蕭翰之怒而提高聲音,沒哇啦兩聲便疼得又是吸氣又是甩頭,對面情侶見狀嘻嘻哈哈跑開。
“你沒事吧?”雪霁伸手去掀龍子面具:“不要說話了,我看看。”
一對戴着黎明女神與黑夜魔王面具的情侶路過,警告兩人:“不到子夜就掀開面具,得不到最圓滿的月神祝福,會走不長久。”
本已低下頭哼哼唧唧靠近雪霁的蕭翰之立刻轉身,擡臉踮腳,不肯讓雪霁碰他的面具。
“蕭翰之,你轉過來。”雪霁命令道:“不看看,潰爛了怎麼辦?”
蕭翰之搖頭拒絕,背對雪霁發出高高低低聲調曲折的長哼。
雪霁瞬間理解:“現在是丢人現眼的情形,今晚要叫‘齊長甯’,不能叫‘蕭翰之’?”
蕭翰之點點頭。
雪霁無語片刻,又道:“你的舌頭還疼嗎?要不要我去買點酥酪?溫軟潤喉,喝下去舒服一點。”
蕭翰之又點點頭。
雪霁吩咐道:“那你好好在這裡等,不要到處亂跑,聽到沒?”
蕭翰之重重點頭。
“記住,不要到處亂跑。”雪霁加重語氣囑咐了最後一句,走向賣酥酪的攤子。
蕭翰之松了口氣——他剛剛瞥見遠處幾名戴着樹靈面具的侍衛,簇擁着一位戴狐狸面具的人,專挑身量高挑的男子圍攏談話,是九王叔來尋自己了!
三場比試中蕭翰之太過惹眼,祭天大典前為避麻煩,蕭頌嚴令蕭翰之好好休養不許再出使團營地。
蕭翰之想盡辦法才溜出來,不想九王叔這麼快便已發覺,帶人出來尋他。
今夜月色如此美麗,正宜與佳人同遊吟詩賦情,怎能讓九王叔捉回去?!
蕭翰之一矮身,彎着腰躲向賣披風的攤子——爾紮說了,戴相同面具的人穿上一模一樣的披風,情侶們想□□都找不到,隻要裹上最常見的披風,九王叔也找不到自己!
雪霁迅速買了酥,回到原處,果不其然,蕭翰之蹤影全無。
身旁人來人往熱熱鬧鬧,雪霁抱着長嘴酒囊,在清爽的夜風中歎口氣,剛剛便覺蕭翰之有些奇怪,現在看來果真有些奇怪。
她與喬淵許久未見極為想念,原想和蕭翰之一起去找喬大哥,沒想到蕭翰之居然原地消失,不知在搞什麼,雪霁隻得抱着酒囊先尋蕭翰之。
越來越多人戴着面具圍繞篝火跳舞玩樂,雪霁遇到身材高挑的背影便會多看兩眼,兩眼之後便發現這個不如蕭翰之腰細,那個不如蕭翰之腿長,再轉過去看面具,果然都不是龍子。
順着篝火一路走來,沒尋到蕭翰之,雪霁正想放棄,先去找喬淵,突然有人拉住她的衣角,一名佝偻着背、衣着破舊的老太婆口齒不清地對雪霁道:“月神護佑每一個跳月的人。小姑娘,看看手相吧,我要的不多。”
雪霁停下腳步,伸出手柔聲道:“婆婆,看吧。”
“看看,好好看看。”老太婆捉起雪霁的手,湊到渾濁的眼前,喃喃道:“智線長至月丘,聰明啊,可惜有些過于天真單純,容易輕信。”長長的指甲劃過雪霁掌心,老太婆吧唧吧唧嘴:“情線又直又粗,就算橫插幾根亂線條,也不妨礙兩情相悅。”長指甲沿着雪霁小指的根部劃過,老太婆“咦”了一聲:“怎麼斷在婚姻線這裡?完了完了完了,你嫁的不是你喜歡的,難怪命運線如此曲折……”
“謝謝婆婆。”不待老太婆說完,雪霁抽回手:“就看到這裡吧,我還有事。”
“總是這樣,都是這樣。”老太婆搖頭:“人呐,隻愛聽自己想聽的,聽不得實話。”
雪霁看手相隻為順理成章地幫助老人家,絲毫不以老太婆的話為忤,取一枚金豆遞出:“您收下吧,這是看手相的報酬。”
老太婆本以為小姑娘聽了這些話會不高興,收不到報酬,沒想到竟然收獲一枚金豆,遠遠超出預期。接過金豆子,老太婆滿臉皺紋舒展:“月神護佑每一個跳月的人。”
雪霁笑笑,轉身欲走,就聽老太婆自言自語道:“今晚真是大吉大利,竟然能收到第二枚金豆子。”
第二枚金豆子?雪霁倏然轉身:“婆婆,另外給您金豆子的人長什麼樣子?他在哪?”
“是個戴龍子面具的高個兒年輕人,手相是世間罕見的貴人呐。”老太婆手指遠方,慢吞吞道:“他呆在遠離篝火的暗處……”
雪霁聞言,立刻向所指方向跑去。
一處處盛大篝火被遺在身後,男男女女的歡聲笑語逐漸變小,明明滅滅的火光令雪霁拖長的影子搖曳,夜晚的風拂過她過肩的長發,清涼且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