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值守的耆善精銳執矛而立,不動如山。
反應較快的侍從穿過執矛精銳,在大風中跑出去老遠,将那些名貴的杯盞盤壺撿了回來。
“不能再放回去!沒看到那麼大的風嗎?”昏暗天色中,有人大聲斥責往回放東西的侍從:“撤掉台布,把所有東西都堆到耆善護衛後面,祭天大典結束後再找人收拾。”
侍從們遵從命令,紛紛撤下台布包裹住名貴器皿,放置在耆善精銳身後,有人找來重物壓在其上,總算平息此事。
大風吹着,蕭翰之在觀禮席上東倒西歪,以袖掩面:“祭典何時才能結束?這麼大的風,本殿的面皮都要被吹幹了。”
蕭頌扣着他的手腕毫不放松:“今日就算天上下刀子,祭天大典也會繼續下去。皇侄莫慌,九王叔有不少養顔秘方,保管祭天大典後皇侄的面皮白嫩如初。”
老狐狸……蕭翰之放下衣袖,看着祭天台上的幾具焦屍,搖頭歎道:“剛剛火焰無風自燃,這神師不讓人上台救助着火的人,反而說什麼‘享祀血祭,真靈下盼’的鬼話,祭天大典辦成這樣,神師也不怕大單于剁了他。”
蕭頌看着台上神師,微皺眉頭:“神師如此處變不驚,倒像有恃無恐,隻怕後面還有變故……”
蕭翰之點頭表示同意蕭頌所說,欲起身離開:“侄兒覺得此地很是危險,不如先走一步。”
“皇兄将皇侄交到本王手上,實屬皇恩浩蕩。”蕭頌咬牙切齒,手上加力,将蕭翰之扣得更緊:“即便之後還有更詭異的事情發生,本王也必竭盡全力将皇侄安全帶回新京。”
蕭翰之大為感動,淚眼婆娑:“叔,叔……輕點兒,侄兒的手腕快斷了!”
鑄造工匠守在火爐旁,圍起木闆遮擋狂風,旺盛的炭火煮開銅液,靜待神師命令。
陰沉的天色中,神師眯着細長眼睛,仰頭看了看太陽邊緣若隐若現的初虧:萬事俱備,停不下也等不得,就算虎兕軍之主不在,也沒什麼大不了。
神師一手指向天空,聲音空洞洪亮,絲毫沒有凡人的情緒:“諸部貴女,應吉而生,太陰蔽日,月神下降。”
太陰蔽日,月神下降?!
衆人一起擡頭看向太陽,這才發現太陽西側邊緣已經開始有被月影侵蝕的迹象!
“太陰蔽日!是太陰蔽日!”“大兇之兆,這是大兇之兆啊!十五年前暴雪成災,白莽山那邊便出現了太陰蔽日的異象!”“不要亂說,白莽山太陰蔽日後暴雪停止,那是月神憐憫世人,真靈轉世了,是大吉之兆。”“不要吵,神師上達神明,聽神師的準沒錯!”
祭天大典上出現日蝕,所有人激動不已,就連蕭翰之也忍不住驚歎:“這位西戎神師真會挑日子,祭天大典正好趕上日蝕。”
蕭頌歎道:“玉蘇阿不止成為大居次,還會獲得更高的月神權柄,看她對北齊幾位皇子的态度,隻怕這朵‘心上花’要被虎兕軍之主摘走。有耆善為援,齊長甯必為儲君,聯姻後北齊再無後顧之憂,隻怕……”
“怕什麼,聯姻的事沒那麼容易。”蕭翰之大剌剌道:“連我都看出來了,齊長甯對玉蘇阿毫無意思。虎兕軍之主不願意,誰能強迫他?”
“北齊大狗熊癡心一片,什麼條件都不講,直接送出‘大居次’稱号,可惜玉蘇阿對他厭煩得很,絲毫不假辭色,央珍大居次知道了,不定搞出什麼事端。”
“北齊十一殿下和虎兕軍之主走得近,和玉蘇阿有些交情,又有後宮朝堂上的支持,努努力說不定有希望。”
“九王叔放寬心,‘心上花’最終花落誰家且有得扯,沒準兒北齊自家先亂了呢?”
“翰之慧眼如炬,泰然達觀,王叔多有不及。”蕭頌看看身旁滿不在乎的蕭翰之,又看看台上頻頻下顧的耆善大居次,不由自嘲一笑:“風流長樂王而已,操那麼多心作甚。”
“太陰蔽日,天有所啟。”神師細長的眼睛冰冷地掃過諸部貴女:“今日鑄出完美金人者,即為月神真靈轉世。”
狂風中,少女們的抽氣聲清晰可聞。
鑄金問天原是西戎的古老傳統,此前選立大阏氏,所有受過大單于恩寵的女人必須一起手鑄金人,不管大單于最寵愛的是誰,鑄金人最成功的才能成為大阏氏。
直到歌瑪出現,老單于和木泰大單于直接立她為大阏氏,鑄金問天的古老傳統才漸漸變淡。
祭天金人代表天意,天意難測,此前多有極受大單于寵愛的女人鑄金人不成功,無法成為大阏氏的例子。
有以往的例子在,諸部貴女都知道,就算耆善大居次聲勢再大,也無法保證她鑄出的金人最好。
少女們光潔的面龐上出現激動、期盼、擔憂等等神情,神師将她們的各樣神色盡數收入眼中,垂下眼睫掩住輕蔑嘲諷的目光,向守在火爐旁的工匠冷冰冰道:“注銅液。”
諸部貴女拿着模具上前,興奮中帶着忐忑,所有人的目光都黏在玉蘇阿手中的模具,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鑄造工匠往玉蘇阿的模具中灌注銅液。
待銅液注入模具完畢,玉蘇阿在工匠幫助下合上鑄模,握着模具走下祭天台,去往台下為貴女們準備的休息區域。
“我要和大居次一模一樣的分量,流速和灌入角度也要一模一樣。”排在玉蘇阿身後的少女遞上模具,反複強調:“一模一樣。”
灌注過銅液,諸人退下,祭天台上又隻剩神師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