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比賽一樣，兩人肚中空鳴此起彼伏，誰也控制不住。

沉默片刻，兩人相視一笑，又同時按着肚子停下——越笑肚子越餓，饑腸辘辘的滋味實在不好受。

“你是怎麼知道這裡有棵樹還有個洞的？”雪霁壓着肚子，轉移注意力：“你往下跳的時候，我很害怕。”

雖然很害怕但還是選擇相信他、照他的話做。齊盛安微笑，也壓着肚子道：“我小時候來這裡被金雕吓到，三兄尋來時，我鬧脾氣不肯跟他走，除非三兄能抓到金雕給我報仇。”

“于是三兄跟蹤金雕，找到它的窩，”齊盛安指指外面，“就在之前那株老松上。三兄順着繩索下來看到窩裡有兩隻小金雕，還看到松樹後有這麼一個洞穴，上來後告訴我的。”

“他給你捉了兩隻小金雕，”雪霁猜道，“你才和他回去？”

“沒有。三兄不忍母子分離，沒有捉兩隻小金雕，還放過了大金雕。”齊盛安搖搖頭，“那時候我想學騎馬，但尚未到學騎射的年紀，阿母不許我學，三兄卻說西戎人生長在馬背上，如果比我還小的西戎孩子能騎馬那我也能，他教我。有此大歡喜之事，我自然放過金雕乖乖跟着三兄走了。”

看着雪霁一笑，齊盛安道：“我的騎術師承三兄，算起來，你要叫三兄一聲師祖。”

齊長甯，師祖……雪霁打個寒顫，輕撫肩臂：“還是算了。就算我肯叫，甯王殿下也不愛聽，軍主風華正茂，這麼叫都把他叫老了。”

“要是三兄愛聽呢？”齊盛安眨眨眼：“你肯叫嗎？”

雪霁打個大寒顫：“除非生死關頭……亦或有事相求，不然是不肯的。”

齊盛安大笑：“飛鷹，你大可以不必如此誠實。”大笑令腹鳴不止，齊盛安又餓又想笑：“齊都再找不出一個女孩，似你這般誠實。”

“我沒那麼誠實。”雪霁讪讪：“關鍵時候會撒謊，平時也會說些場面話，大家都一樣。”

“不一樣。”齊盛安收斂笑意坐直身體：“齊都不一樣的。”

“那次秋狝結束後，三兄沒有食言，親自教我騎術。”黑暗逼狹的洞中，齊盛安說起往事：“我遇到一對在教學騎術的姐妹，也是由姐姐教導妹妹。”

“那個姐姐騎術雖然比不上三兄，卻比三兄溫柔得多，休息時我就去看她教妹妹。”

“那個妹妹比我學得早卻不如我學得快學得好，對我崇拜極了，隻要我開始跑馬她就不學了，跟在我後面追着叫：‘哥哥太棒了，哥哥你好厲害’，那雙烏溜溜的大眼睛裡全都是光，我現在都記得。”

“她們是誰？”雪霁不禁好奇，“此次秋狝也來了嗎？”

“不知道。”齊盛安的回答出乎意料，“很快，她們就沒有再出現在我學騎術的地方。”

“萍水相逢，總是緣分。”雪霁安慰道，“當時雖未能再見，日後或許還會相遇。”

齊盛安靠坐在洞壁，沉默片刻：“當時……我其實見過她們最後一面。”

“她們突然不再出現，我便去找阿母，想讓阿母把那個崇拜我的妹妹找回來，我還想聽她喊：‘哥哥太棒了，哥哥你好厲害’。”

“不久後的一個清晨，阿母帶我微服出宮，安車行至郊外時，阿母将窗子推開一條小縫，指着一隊車隊讓我看。”

“我看到那個小妹妹騎在一匹大馬上，縱馬如飛，從車隊一頭繞到另一頭，神氣活現。有人喊她：‘小妹，知道你騎術好，别繞來繞去的，頭都被你繞暈了。’她烏溜溜的大眼睛裡全是光，大笑大喊：‘就要繞！再也不用叫那個騎術稀爛的小鬼哥哥，我可太開心了！阿姐，别等了，三殿下不會來的！’”

“那個姐姐一人一馬遠離車隊，一直在看齊都方向。我聽到大人們議論：‘好不容易打探到三殿下和十一殿下的行蹤，原是我族飛黃騰達的好機會，小妹尚能哄住十一殿下，偏她不争氣，唉。’‘時也命也，我族日漸衰微，運數合當如此，不是她兩個能夠扭轉的。’‘今日離開齊都，不知何時才能回來了。’”

時隔多年，齊盛安仍清晰記得當時情形——母夫人推上窗将他摟入懷中，悄聲笑道：“盛安，齊都的女孩子人人都有七竅玲珑心，她們會打探你的喜好拼命學習，接近你投你所好，隻為獲得她們想要的富貴權勢，并非真心待你。這世上唯一真心待你的，隻有阿母，你不可以相信其他女人。”

雪霁沒想到最後一面竟會是這樣的結局，她默然無語。

“那次秋狝後，我跟舅父說起那兩隻小金雕。”齊盛安不再談論那對姐妹，道：“舅父瞞着我派人去捉，想要給我一個驚喜。”

“可舅父隻拿來一隻小金雕。”齊盛安道，“舅父說他派去的人親眼看到，這隻金雕幼鳥把另一隻推出了巢穴。”

“被推下去的小金雕跌到崖底，受了傷沒有死，不斷鳴叫，直到回巢的大金雕發現了它。”齊盛安看向雪霁，“可大金雕理都沒理受傷的幼鳥，隻把獵回來的黃羊全丢給巢裡那隻小金雕，任由另一隻小金雕死去。”

“阿母讓我不要相信其他女人。”齊盛安的聲音空洞如死：“舅父則捧着那隻小金雕告訴我，天家無骨肉，想要好好活着，就要學這隻小金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