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翰之與雪霁同行,比夢想的潇灑生活還要快活暢意,時時刻刻嘿嘿傻笑,以至陶七姑道:“長殿下再這樣一直笑,很快就會像新京華陽街張府最愛笑的小夫人一樣,年紀輕輕眼角嘴角便生淺紋。”
不久,蕭翰之一行被快馬追上,來使宣天子旨意:免去皇長子俸祿,并削金陵王封号。
“陛下聞知長殿下出京,一時氣急才頒此旨。”來使安慰苦着臉的蕭翰之:“長殿下莫憂,權當去金陵遊玩,等陛下氣消了就好。”
送走使者,蕭翰之愁眉苦臉對雪霁道:“完蛋,本殿慘遭流放,也不知窮日子過不過得下去。”
“曆來隻有流放毒蟲出沒、瘴氣彌漫之地,沒有流放繁華富庶之地的。”雪霁安慰道:“殿下實在過不了苦日子,還可以返回新京。”
蕭翰之決然道:“本殿就是過苦日子餓死,也絕不回去看案牍累死!”
雪霁望着毅然決然的蕭翰之:之前蹭破的油皮早已長好,但還是不放心地塗上生肌膏,細皮嫩肉嬌生慣養,自小錦衣玉食又想過風流潇灑生活……
“想什麼呢?”蕭翰之見雪霁不說話隻打量自己,心中升起疑惑,道:“我不回去,你也别回去。”
“我好不容易離開新京,不會回去。”雪霁呼出一口白霧,道:“殿下又嬌氣又愛美,斷然過不得苦日子……”
蕭翰之瞪起桃花眼:“本殿說了,本殿不回去。”
“從新京帶出的幾車東西用不了一輩子,是以不能坐吃山空。”雪霁握拳,神情比剛剛的蕭翰之還決然:“我想辦法賺錢,養殿下。”
桃花瞬間瞪大,俄而泛起水光,蕭翰之一頭靠向雪霁,弱小可憐無助:“我就靠你養了,嘤嘤嘤……”
“别嘤嘤了,”皇長子賤兮兮的模樣簡直沒眼看,陶七姑喝道:“一起想想怎麼賺錢!”
楚威王于石頭城築金陵邑,其地山川靈秀,氣象宏偉。衣冠南渡以來不但文學昌盛人物俊彥,更有港埠石頭津,停泊船隻數以萬計,四海流通、萬國交會,舟舶繼路、商使交屬,富貴繁華尤甚新京。
被免去俸祿、削了封邑的皇長子一行來到金陵,剛剛租下一處豪華府邸,金陵郡守已率都尉、郡丞、長史等求見皇長子殿下,後面排着地方大豪、商賈巨富等待求見。
眼見蕭翰之在外應酬不能回府,雪霁索性不再等待,自己找管事商量安頓事宜。
管事對雪霁道:“前來金陵的所有仆從非長殿下之令不遵,俱聽姑娘安排。”言下之意乃視雪霁為女主人。
蕭翰之不在需要有人做主,隻有當女主人才能令衆人聽從安排,雪霁也不推辭,有條不紊将諸事安排妥當,深獲悅服。
終于得閑後,雪霁和陶七姑扮作尋常夫婦,在金陵城各處逛了逛,回來商量如何賺錢。
撥着算珠,算出除去安置費用、日常開銷後的結餘,陶七姑皺眉道:“從新京帶出的錢所剩不多,做不了大買賣。”
“我們現在有本錢,既有長殿下撐面子又不受他身份束縛,比在新京時強太多。”雪霁道:“這幾天在街上逛,我見金陵女子酷愛妝扮,比新京大膽得多,不如就從妝品入手?”
“妝品的話,本錢倒是夠。”陶七姑道:“可金陵海貿昌盛,姑娘們見多識廣,等閑妝品肯定看不上眼。”
“我在新京閑着沒事時看過一些孤本典籍,上面載有秘傳妝方。”雪霁道:“看着不甚難,可以試試。”
“有秘方?”陶七姑大喜,跳起挽袖:“那還等什麼,走,去買要用的材料。”
蕭翰之接連被請,與金陵官、貴、商迅速熟絡起來。
金陵多有好奇“傻牡丹”者,内宅貴婦向夫君打聽,得知長殿下風姿俊逸容貌華美恰如牡丹,至于“傻”之一字……頂多有些自戀嬌氣,常人或許以為怪,但天潢貴胄哪個不自戀、哪個不嬌氣?“傻”之一字無從談起。
聞名不如見面,皇長子的名氣迅速在金陵貴人圈中傳開,皆道還是金陵人識人,什麼“傻牡丹”明明是“金牡丹”。
許多貴人極力邀皇長子在府中小住。
蕭翰之嘴中說要靠雪霁養,卻在來金陵的路上就盤算好用皇長子身份,借金陵貴人之道生财。這些貴人的盛情相邀正中蕭翰之下懷,連着留宿各家,增進與金陵諸貴的感情。
于此期間,蕭翰之察覺各家宅邸常有人窺視自己,還能隐約聽到女聲竊竊,料想是内宅婦人聞“新京第一美男子”到來,忍不住偷窺。皇長子不免洋洋自得,更加重視儀容風标。
這一日蕭翰之獨自在一隅偏廳觀賞海船模型,忽聞腳步匆匆,有女子聲音嬉笑道:“就在這裡。”
又是閨秀來偷看皇長子,然而蕭翰之今日沒有精心打扮,“新京第一美男子”不能丢醜,他閃身躲到屏風後。
“阿父把從海商那裡買的異域胭脂藏在這裡,不舍得給我們用呢。”一名少女道:“找出來,上元節就用這個。”
“聽說高淳街新開一家紅妝鋪,名曰‘牡丹香’。”另一名少女道:“金陵首富家的女兒買了,說從未用過這麼好的胭脂,準備以後隻用‘牡丹香’的胭脂。”
兩名少女一邊翻找,一邊議論:“阿父藏起來的異域胭脂,當初可是花了重金的,難道比不過那家‘牡丹香’?”
“大約比不過。這家‘牡丹香’有古法秘方,用最新鮮的花加了珍珠粉,用料極上乘,比渡海而來的胭脂更鮮嫩——張家作珍珠生意,這是張家姊姊說的。張家姊姊最是挑剔,她也已經棄海貿胭脂不用,改用‘牡丹香’的紅妝。”
“上元節賞燈,大家都會盛裝打扮,是金陵紅妝賣得最好的時候。‘牡丹香’這時候開業,那些大商鋪和海商有沒有打壓為難?”
“誰敢?說是鬥豔花魁‘雪牡丹’被皇長子帶來金陵,身為家眷閑悶無聊,開間紅妝鋪打發時光,那些古法秘方說不定是章台之秘……”
兩名少女接下來的話,蕭翰之再沒聽進去,滿腦子都是“皇長子家眷”幾個字,雪牡丹,雪霁,皇長子家眷,家眷,眷,嘿嘿……無聲傻樂良久,待兩名少女歡呼:“找到了!”離開偏廳,蕭翰之回過神來:雪霁開了一間紅妝鋪?
雪霁開了一間紅妝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