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手摟住雪霁纖腰,另一隻手扣在濕滑石壁,雙足使力,輕捷如山猿般逆流登崖。雪霁緊緊摟住齊長甯脖頸,貼在他身上,感受到他緊繃的肌肉蓄滿力量。
水急石滑,齊長甯縱躍于石罅之間,時而低聲提醒雪霁落腳,時而拉她越過湍急水瀑,一刻比一刻快,分外焦急。
激流沖撞之中,雪霁睜不開眼,隻覺齊長甯動作異常敏捷有力,掌心卻越握越冷,呼吸越來越粗重。
雪霁心中升起強烈不安:齊長甯的狀态在短短時間裡提升至此,絕不正常。
仿佛在驗證雪霁的不安,一次登躍後,齊長甯身體忽然重重一顫,突然失力向下滑墜,他急提氣,雙足連點,一手扣在石壁上,在石壁抓出五道血痕,才勉強穩住身形。
片刻後噴出一口血,胸膛劇烈起伏。
雪霁在強大水汽中勉力睜眼,喊他:“長甯!”
齊長甯喘息着看向她,目光明亮之極。
“快到了。”他的聲音啞得像嗓間含着沙礫,看她的目光卻溫柔如月色:“我沒事。”他湊近,輕輕親了雪霁一下,繼續向上。
最後一段崖壁更陡,崖頂被山霧籠罩,不見邊界。
齊長甯托住雪霁往上一舉,自己一躍而起,憑借慣性翻上崖頂,随即雙臂發力将雪霁拉上來,待她安全站上崖頂,齊長甯身子一歪,仰倒在巨大青岩上,在奔湧的河流旁不斷喘息。
鮮血随喘息湧出,落在山石間。
雪霁翻身抱住他,惶急呼喚:“長甯,你怎麼了?”
齊長甯擡手拭去嘴角血迹,低低一笑:“登上來了。”示意雪霁扶他起身,兩人站在崖頂往下看,水霧彌漫遮擋視線,下方山林不可見。
從下往上看,也隻能看到彌漫的霧氣,決然看不到瀑布頂端。
他們終于脫險。
雪霁扶着齊長甯離開河岸,隻覺他滾燙的身體漸漸褪去熱度,開始變冷。這兆頭十分不妙,雪霁緊了緊摟在齊長甯腰間的手,低聲問:“你适才吃了什麼?”
“用了藥……短時提神。”齊長甯低頭咳了兩聲,斷斷續續道:“藥勁快過了……會反噬。”
雪霁臉色驟變。
“别怕,我……”話音未落,搭在雪霁肩上的手臂忽然滑落,齊長甯身形一晃倒了下去。
雪霁迅速轉身緊緊抱住他,讓他倒在自己懷中。
齊長甯眼中光亮急速黯淡,眼眸中倒映着雪霁惶急的臉,瞳孔漸漸失焦。他伸手撫上初雪一樣潔白的臉龐,說不出話隻是咳嗽,鮮血大口大口湧出。
雪霁手忙腳亂地擦拭從齊長甯口中湧出的鮮血,卻怎麼擦也擦不幹淨。
“齊長甯,你别死!”雪霁哽咽着捧住齊長甯的臉,淚水落在他身上,聲音幾近哀求:“我還有很多話沒跟你說……”
“我喜歡你,我愛你……我要永遠和你在一起……你别死……”
“你活着……聽我慢慢跟你說,好不好……”
反噬加劇,巨大疼痛一波比一波強烈,齊長甯既看不清雪霁的臉,也聽不清她說的話,俊美的臉因劇痛而扭曲,雙眼、雙耳均溢出血來,在徹底沉入昏迷之前,他奮起最後意識艱難開口,聲音沙啞到幾不可聞:“往北……有座……舊殿……”
鮮血從他口中湧出,顔色已經發黑。
雪霁隻能看到他的嘴唇開合,卻聽不清他在說什麼,隻見口唇微動,斷斷續續,氣若遊絲。
呼出最後一口氣,齊長甯的手從雪霁臉上滑落,指向北方。
像将最後的希望指給她。
雪霁搭上齊長甯脈門,脈象極虛,卻帶還有微弱脈搏,他還活着!
雪霁沖向林中,撕扯纏繞巨樹的老藤蔓,用牙轉着咬斷老藤,粗糙藤皮割破她的手,在她臉上擦出深深血痕,她渾然不覺,一邊咬一邊雙手轉動,終于扯下老藤。
她飛快穿插編織,将藤蔓編成藤墊,拖到齊長甯身邊,小心翼翼将齊長甯平放在藤墊上,雪霁背起粗藤,拉着齊長甯往北走。
她不知道北方有什麼,但那是齊長甯瀕死也要指引的方向——他還有未竟之志,還沒等來她對他說“喜歡”,齊長甯不會死!
雪霁拖着齊長甯艱難前行,汗水浸透衣衫又被風吹得透涼。雪霁雙腿發軟,眼前發黑,渾身都在打顫,在她以為她會和齊長甯死在一處時,東方升起旭日,照在前方,映出一座荒廢的舊宮殿。
揉揉眼睛,确認舊宮殿真的存在,不是自己的幻想,雪霁渾身注入新的力量,拉着草墊奔入殿中。
解開齊長甯的甲衣,其下層層血迹已幹,裡衣貼肉,幾乎撕不開。
齊長甯眉頭緊鎖,臉色灰敗,全身上下看不出一點生機。
雪霁在殿中找到剪刀和藥物、布條,又從井中打了水,一點一點将貼身衣物剪開,替齊長甯清洗傷口。
她正細緻地敷藥裹傷,齊長甯喉間忽然一動,發出輕微聲響。
強烈的求生意志,令齊長甯熬過反噬最厲害的夜晚。
他和她,都在全力求生,他們不能放下彼此,要和對方長長久久地走下去。
淚水模糊了視線,雪霁停下手中動作,俯身,吻上齊長甯蒼白冰冷的嘴唇,輕輕道:“快點好起來,我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