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慣了刀劍的手,驟然捏起菜刀還有些不熟練。平生第一次下廚,就這麼在拇指厚的姜片中開始了。
瑤嬸說,小姑娘邊喝邊哭。
“辣哭的。”瑤嬸瞥了眼他正得意着的臉,說道,“姜放太多了。”
裴雲庭:……
下次注意。
第一次癸水之後,裴蘿開始抽條,整個人像春風裡的楊柳,飛快地換了個模樣,原本低矮的個子蹿起拔高,扁平的身闆有了起伏,臉孔也變得清晰深邃。
所有人都看到,當初王爺撿回來的小乞丐,不知不覺中長成了個嬌小姐,抱着本書立在風裡,回頭之際臉上笑意清淺,從容對他道上一聲:“王爺,您回來啦!”
耳邊仿佛回響着一句來自前世的稱呼,裴雲庭騰地坐起來,套上件衣服就想去廚房切姜。意識到自己想做什麼,已經走到了門口,手放在門上即将推開。
浮出一抹苦笑,裴雲庭退回床上躺倒。
如果沒有後來……
裴蘿不是作下人來養的,長大便不能一直留在府裡,畢竟正當年華,有人看到,開始上門試探着詢問她的親事。
裴雲庭看來看去,眉頭越緊,甚至覺得沒有人能配上家裡的人。
拒絕幾次後外界開始傳言,齊王殿下是打算将人想留給自己。
留給自己?
純粹就是看不上對方的門楣而已,自己養的人,自然要挑個最好的。
不久後,蕭止一次過來議事,無意看到了路過的裴蘿。
裴雲庭去找她詢問意見,她正在熬藥,用以治療他很久以前在戰場留下的痼疾。青色的身影伏在竈邊,幽幽的霧氣裡,一雙墨瞳擡起看着他。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研究醫術了?裴雲庭居然想不起來。他隻記得,某一日桌上就多了一碗藥,自那之後,隻多不少。
“如何?”
“能為王爺做事,阿蘿倍感榮幸。”她笑着把熬好的藥倒出來,“準備喝藥了。”
她知道他在謀劃的事,也知道他舉棋不定,向他表達自己的立場,願意為他做事。
蕭止又來過幾次。
青年帝王英俊潇灑,妙齡少女粉面桃花,兩人相談甚歡之時,裴雲庭隐約察覺到了什麼。
是他自己遲來的卑劣的心思,他希望……坐在對面的那個人是自己,甚至希望,她不要對别人笑。
将不清白掩好,裴雲庭送裴蘿入宮。
她走以後,在宮裡很得蕭止寵愛,過得也很好,裴雲庭忽然就有了念想,如此下去也不錯。
而當初信誓旦旦說要為他做事的那個人,為了宮裡的人,她的皇帝丈夫,毫不猶豫背叛了他,棄他如一隻敝履。
她真的是長大了。
看着桌上一筆一劃寫就的假消息,裴雲庭臉上笑意漸漸凝固,陰寒,将紙條揉成一團,丢入火中。
她恨不得他死,好再無桎梏,與皇上逍遙。
休想。
後來,他踩着屍山血骨走進金銮殿,隻為見她一面。臨死時,他眼裡隻有自己的小乞丐,她罵着他“逆賊”,死都不肯瞑目。
他不知道自己居然會重生,而重生之後,一切回到最開始。小乞丐不再恨他,她都還不認識他,那些曾經的仇恨仿佛都已煙消雲散。
前世的裴蘿已經死了,還好,他還有今生的她。
天色漸明時,睡了一淺覺,日出時也就醒了過來。密探傳來消息,說裴蘿在宮裡無事,有皇上照顧。
裴雲庭也不再急,讓她在宮裡好好養着。
天色放晴,慶林提了小桶,裴雲庭到院裡給院角的白山茶澆水。
“王爺不喜歡白色嗎?”仿佛有人問。
他那時說像送葬,現在看卻覺得怎麼都好看。
“這花養的真好!”慶林道,“王爺對這株花比對人還用心,怪不得找不到王妃!”
裴雲庭一瓢水灑出去,難得沒揍他。
“花可比人聽話多了。”他道。
慶林瞥見他嘴角有笑意,不禁多看了白山茶兩眼。
“王爺不會被花妖迷住了吧?”
裴雲庭:“滾。”
他又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