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路修明入京,關進天牢待審。
裴蘿和裴雲庭一起進宮。
得知來意,蕭止立在高處越發冷眼,盯着眼前的人,周身寒霜凝結。
“去把太醫找來,給齊王兩口子好好看看腦子!”
薛濤立在原地猶豫,不知道該不該去。
蕭止又掃了一眼面前的兩人,仍氣不打一處來,越發諷刺:“齊王殿下這是怎麼了?今次居然敢讓一個女人去冒險?”
拔高聲調:“若是朕不同意呢?”
裴蘿按住裴雲庭的手不讓他說,這個時候蕭止隻會更怒,目前最要緊的是先達成目的。
身側安靜,裴蘿微微垂頭以示尊敬,開口道:“那便是明白着皇上要讓齊王殿下去送死!他不是大夫,又沒有防護,疫病兇險,過去怕是很難不被感染,這分明是殺人。”
明為謙卑,實則指責。
“你!”蕭止氣的不行,又無言以對,“給朕閉嘴!”
裴蘿老實閉嘴了一刻,才又道:“臣婦魯莽沖動,皇上見諒。隻是術業專攻,臣婦略懂醫理,本就是定要跟他一起去的,此舉是臣婦自己所提,也是為皇上出力,皇上何苦要反對?”
“況且,臣婦師出靈醫谷,素來熟識各種毒物,經常接觸毒藥,有一定的抗毒性,可謂最佳人選,想來比齊王殿下更合适。”
“皇上您覺得,到底是百姓的命重要?還是……”略微停頓,才繼續道,“您的私怨更重要?”
她擡起眸,坦蕩地看向高位,蕭止啞口無言。
“滾出去!”
“我願立下軍令狀。”裴蘿隻當聽不到,目光如炬,“不破此疫,絕不回還!”
“那齊王打算做些什麼?”蕭止轉向裴雲庭,“不如也說說看!”
裴雲庭眉目沉穩,聲音不高,卻字字如同金玉擊石,拱手宣誓道:“肅清真相,還我大晏邊疆安甯。”
“好一個肅清真相!”蕭止發出一聲冷笑,“朕就給你這個機會!讓你好好看看你口中的真相到底是什麼!”
“行了,都回去吧,讓朕想想再行安排!”
還未出宮門,便傳來旨意,蕭止準了。
多耽擱一刻,事态便會嚴重一分,裴蘿拉着裴雲庭回王府,便開始緊鑼密鼓地收拾,準備出發。
裴雲庭從出了皇宮後便沒怎麼說話,靜靜地看着裴蘿把一堆堆的藥材捆綁好搬上車,她拿不住,手邊一個箱子滑落。
裴雲庭及時伸手接住,幫她放好,眉間憂郁不解。
裴蘿已換下平日的華服首飾,穿上舊日便裝,淺淺的青碧色,一根銀簪束發,一如今生宮門下那次兩人初遇的模樣,清清淡淡,柔弱易折。
但他知道,她有風骨,可自立。
裴蘿示意梅香拿來一個小香囊,把香囊放入裴雲庭手心,香囊上用彩色的絲線繡着一朵粉藍色的亭雲花,花瓣随風搖曳,雖針法稚嫩,卻也有模有樣。
“是你做的?”裴雲庭嘴角微揚,心口熱乎,“看起來還不錯。”放入鼻下嗅了嗅,“放了些什麼?”
“早前無事時做的,填了一些清心安神的藥材。”裴蘿湊近,踮起腳尖吻了他一下,留戀着他的氣息,殷切不舍離開。
一圈人自覺轉臉,餘光裡偷偷地看。
“你帶着它,不管白日如何,晚上都要好好睡覺,等我回來,好不好?”
裴雲庭抱住裴蘿,在她頰邊回了一個輕吻,說:“好。”他褪下拇指上的紫玉扳指,戴在裴蘿大拇指上,“戴着它,你就是我。”
裴蘿手指太細,扳指戴上,晃蕩着要脫落,她便把扳指裝進自己的背包裡,垂頭摩挲着包上凸起的痕迹,吸了吸鼻子,在梅香和竹韻的淚眼中,決絕翻身上馬。
命令自己不許回頭,慶林和阿狸伴于裴蘿身側,帶着裝好的馬車,一同向着澤州方向而去。
直到再也看不見,裴雲庭才捏着香囊回到府内。院裡變得空落落的,他心裡也不好受,木木的,有什麼被馬車一同帶走了。
“齊王殿下。”
身後傳來一聲輕喚,裴雲庭轉過身,門口是丁娆,紅着眼睛沖他抱起拳,裴雲庭稍稍平靜下來。
裴蘿是去做正事,而他也有很多事要做,這正是她的心願。
丁娆帶來了新消息,路修明手下明光軍不服收編,揚言除非朝廷放回将軍,否則必将反叛。
裴雲庭眉頭愈蹙。
路修明在疆五年,手下明光軍所向披靡戰無不勝,是一支不可忽視的力量,可隻聽他的命令。這樣一支軍隊幾乎是可翻雲覆雨,也怪不得有人會忌憚。
細作之事,一個合理的借口罷了。路修明之後又會是誰?
立于最高處做決定的人永遠俯視衆生,一句話就可以決定一群人的生死,無論是被封禁的疫區百姓,還是兢兢業業的明光軍。而這些人,又哪裡來的嘴去辯解一句話?
除非立在高處,否則便永遠會被人壓在頭上,不得喘息。
往事曆曆在目,他已無此心。昨夜他對她承諾不會造反便絕對不會反悔,但若有一天真被逼的無路可走,又該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