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十五月圓之夜。
大晏,皇宮。
五品以上衆官員攜家眷,去往宮内元安堂赴宴。
往日進宮上朝的路,腳下紅毯鋪展,路兩旁是明亮的燈籠,亮如白晝,照着一張張喜氣洋溢的臉。
前方正是金銮殿。
裴雲庭牽着裴蘿的手,一同走過宮門,踏上紅毯。
裴蘿前世時也曾參加過數次宮宴,不過都是些宮内的小型宴席,面對的也都是宮裡的皇後妃子,今生還是頭一次到這種場合,屬實蠻新鮮的。
有命婦們在看她,耳邊還有竊竊私語,人群太吵,裴蘿聽不清她們在說些什麼,也不想多理會。
忽然有人過來行禮:“這位想必就是齊王妃殿下了吧,聽聞醫術超絕,我家夫人仰慕您已久,今日終可得見。”說話者身後的夫人個子小小的,一臉和善笑意。
裴蘿沖她微微低頭緻意,盡顯溫雅知禮風範。
見此很快又有幾人沖上來,甚至要把裴雲庭給擠到一邊去,裴蘿耳邊喧嘩更甚,被人群裹挾着往前。
裴雲庭安靜地跟在後面,不遠不近,目光隻落在裴蘿身上,粘着她,須臾不離。偶爾她回個頭看他一眼,眼神相撞,他便會心跳加快一瞬。
身後是往日共事的官員們,帶着一臉的小心翼翼,生怕自家夫人太過出格,有哪裡惹了齊王妃不悅招來禍患。
裴蘿耐着性子,一一回答夫人們的問題,直到走到元安堂門口,才終于得空,再次回到裴雲庭身邊,牽上他的手,進入堂内坐下。
面前的桌上擺有酒水和水果。
酒水溫熱,甜蜜馨香,水果新鮮欲滴,樂曲悅耳,歌舞悠揚美麗。
“本王的擔心果然不是沒有道理。”裴雲庭倒了杯葡萄酒,酸溜溜道,“隻是沒有想到的是,我家夫人還如此招别家夫人們喜歡!”
從今往後要搶人的怕是更多了。
頭疼。
“喝的是酒吧!”裴蘿拿過他手裡的銀酒杯,淺抿了一口,酒味醇正,納悶道,“沒錯啊,隻是為什麼會有這麼大醋味?好酸。”
裴雲庭笑的無奈,拿回酒杯放在一旁,給裴蘿倒了杯乳茶:“喝這個,不會醉。”
新鮮的牛乳兌入秘方清茶,裴蘿嗅了一口:“好聞。”她像隻搖着尾巴的狐狸,頭上落下一隻手。
“好喝的話,明日我便去皇兄那裡讨些拿回家,讓夫人慢慢喝。”裴雲庭慢聲道,“慢點喝。”
裴蘿端着銀杯,滿意地眯起眼。
“好。”
都瑾和都夫人來得晚,此時才踏入殿門,望見這邊,直接走過來行禮,對裴雲庭拜完,又對着裴蘿深深地鞠了一躬。
“今日才得見齊王妃殿下,我們夫妻乃至全家的感恩之情實在無以言表,還望王妃不要嫌棄才是!”
裴蘿還禮,兩人又淺淺鞠了個躬,過去對面桌邊坐下。
此一番難免引得在場的人往這邊多看了幾眼,裴蘿也不甚在意,專心喝杯中茶,欣賞眼前的舞蹈。
不多時,有太監高聲傳喚。
“太後娘娘,皇上,皇後娘娘到!!!”
“迎!!!”
舞蹈停止,在場人齊齊起身,行禮恭迎。
編鐘合着穩健步伐,亦變得隆重而低沉。在高位坐定,蕭止揮手示意衆人坐下,開口緻恭賀詞。
威儀滿滿,震懾全場。
裴蘿安坐聽着賀詞,眼裡卻隻有裴雲庭,他很快察覺到,見她定定的望着他,以為是不舒服:“醉了?”
“沒事。”裴蘿手指抵着太陽穴,“我酒量可沒那麼差。”在這種場合,她自然不能告訴他,是不小心又想多了。
無非是些前世的瑣事,裴雲庭差一點就可以坐上高位……
這事直到此刻她都仍是不後悔的,卻不知為何在此刻想到,如果有一日裴雲庭真的坐在那把椅子上,會是個什麼樣子。蓦地想到一個可能,那樣子她又會被困在皇宮裡,和一群女人們争他。
還是算了,這個男人,裴蘿不想也不能和任何人分享他。
怔忡了一下,裴蘿回過神來,蕭止已念完賀詞,而她身旁空了,再一擡頭,裴雲庭邁步走到台下,已站定。
他從容施禮,坦然自若:“前些日子臣夫人進了一趟宮,家裡突然多了一個不速之客出來,妄圖破壞臣與夫人和諧的夫妻關系,世人隻道‘夫妻當恩愛信任,舉案齊眉’,然而臣的夫人已不再信任于臣,臣萬分難過,故而請求太後娘娘收回成命。”
裴蘿托着下巴。
裴雲庭立在台下,頭上壓着三座大山,卻不卑,不亢,不疾,不徐,不失禮,不僭越,挺直着腰杆,有理有據,話裡一字一字全是對她的在意。
他嗓音不高,當着所有人字句清楚,铿锵有力:“臣此一生隻有一妻,願對天發誓,與她永不相負,否則此生将不得善終,死後必當死無全屍,不得安甯。”他又說了一遍,“故而還是請求太後娘娘收回成命,莫耽誤了别人的好姻緣。”
這種話竟都敢說,兩口子感情還真是好,看來齊王原來也真是個蠻癡情的主兒。
底下人議論紛纭,不禁感慨。
蕭止直到此時方才知道此事,看向太後的眼神已含不悅。
百裡慧在旁,将一切盡收眼底,冷靜開口勸解:“母後,頭前不是說想以桑兒來試試齊王殿下的決心嗎?如今這情況所有人都看到了,齊王與齊王妃可謂伉俪情深深不可破,也是深情人了,不如就當成件美事,成全他們吧,母後意下如何?”
周儀在衆目之下,臉上早已挂不住,便順着台階下來:“齊王此話可出自真心?”
裴雲庭道:“是。”
“既是你如此不喜,今日又是個好日子,哀家便大度些,收回成命,好讓你們夫妻如皇後所言,和和恩愛。”
“臣謝太後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