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青青的哥哥?堂哥還是表哥?我沒聽你爸媽聊起關于他們兄弟姐妹的事啊?”祖爺爺笑着,一并拉起我和肖讀盛的手,肖讀盛未拒絕,我們跟着老人進了屋。
炕上還是那張掉了漆皮的紅色小方桌,上邊擺着一小碟鹹菜,有些烏黑的茶壺,旁邊還放着一副碗筷。在北方,村子裡的老人大都喜歡在土炕的中央擺一個一平米大小的方桌,放些炒熟的瓜子、糖塊、山上的野果子什麼的。所以幾乎所有的小孩子一進屋子裡就隻專注炕中央木桌上擺放的吃食。
屋子裡的其他事物和記憶中一樣,牆上的相框裡老照片已經失色,看不出究竟記錄了哪些面孔。原木躺櫃上那隻黑白色相間的收音機還在,整個屋子沉浸在雞肉滾爛的香味中。
“他是我媽遠房親戚的兒子,剛大學畢業,目前還沒找到工作,我爸媽有事,所以就叫他陪着我到處轉轉。”不知是不是心中有所顧忌和猜疑,我編出謊話搪塞祖爺爺。
“是嗎?還真沒聽你媽媽說起過。來來來,小夥子你叫什麼?快上炕,肉馬上就能出鍋了。”祖爺爺邊說邊忙亂着揭開鍋蓋,将雞肉舀到盤子裡,期間他好像沒意識到肖讀盛一直未答話。
“祖爺爺,我這個哥哥少言寡語的,不愛說話,你不用管他的。他叫薛青,名兒跟我的一樣,姓跟我媽一樣。”随口編出來的謊言必然需要用另外的謊言修補,怕一發不可收拾,便嚷着肚子很餓,想以此截住祖爺爺繼續問下去的興緻。
“那你倆還真是兄妹,哈哈……青青,自己舀米飯,也給你哥哥來一碗。”
聽他說完我忙打開同樣剝落了紅色油漆的廚櫃,裡邊黑漆漆的,散發着少許油污的味道。像每個年紀很大又生活在落後鄉村的老人一樣,祖爺爺沒有那麼注重衛生。小時候不嫌棄,現下,微微有一些。
不過,眼下這種時侯,又剛死裡逃生,怎會顧及那些小事。
食間,我與老人熱絡的聊着,不過基本上都是他問我答,好些事未曾改變。談起過往,老人惬意的大笑,也不時從鍋裡添肉到盤子裡。
肖讀盛一聲未吭,也早就停下筷子。
我央求祖爺爺講個故事聽,他興沖沖的起了調子講起來,當然又是那些陳年舊事,可每每聽起來,都覺得十分有趣,有時甚至不能自禁的笑出聲來。
飯後又聊了許久才返回家中,這是這一月來心情最繁華的一日,後背的疼痛持續,可也毫不影響我的快樂。到家後生起爐子,屋子裡慢慢暖和起來,七八月的天氣,竟冷的人打哆嗦,這夢是有多怪異。
“宋青,他不提及你的改變,也對我不聞不問,你不覺得有異?”肖讀盛彎腰同我坐在床邊,他身上的新傷我雖未得見,但必然嚴重,看他謹慎,我停下因為微微開心在床邊前後擺動的雙腿。
“我知道,我說話的方式和邏輯全然不是一個七八歲小孩的習慣,模樣也跟十一二歲時不同。我隻是說你不善言語,他便不同你講一句話,若他不是入夢來要害你我的敵人,那就是全靠着我的想象在夢裡活着的舊人。可若隻是我的想象,他為何會清楚的知道我們後山莊裡的鄰人,知道莊子裡誰最調皮,誰又最刁蠻,還有那些零零碎碎的事情…所以我希望他隻是兒時生活中的舊人……”
關于肖讀盛提起的疑問我不是沒想過,與祖爺爺剛開始的談話内容基本上都是試探,他清楚地講出那些人和事,還有那些說了一千遍的故事後,我想相信。
“當年,祖爺爺并不是一味的仁慈失了威嚴,在莊子裡,他的年歲最大,幫着各家和鄰裡解決細碎的小事,說他德高望重也不為過的。我們也從祖爺爺那裡學到不少道理,雖然慢慢的大都忘記了,在實踐出真知時就又會想起他的話。他的睿智不是誰都可以比得上,所以也逐漸成了莊裡家庭及鄰裡間矛盾的協調者,你看過電視裡專門做調解員的社區志願者吧?比起他們,祖爺爺簡直有如神助,人們都聽他的勸……算了,我說這些幹什麼,除了這個,你還發現了其他的什麼?”我仰起頭望着他。
他若有所思,又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