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沐瑤這會兒不知是怎的,總覺得自己心口裡一會兒慌亂,一會兒憋悶的。就像是有什麼事兒将要發生一般。
夜已深,她在行宮的一宇小殿裡住着,雖是寬敞,但因沒有随侍丫鬟跟着,倒也顯得冷清了許多。
不過,已經曆經一番生死的她,對這住處是否冷清,根本不在意幾分。
她隻是躺在床榻上不住地想,到底該尋個怎樣的機會跟杜予添說說話。可就算是說上話了,又該如何開這個口。
這一切,都讓蘇沐瑤的心裡沒有底,她隻能不住地輾轉反側,毫無半分困倦。
其實這一夜,同樣睡不好的,還有溫衍。
雖然每次跟杜予添見面,為了蘇沐瑤的歸屬權,他倆從小到大明着暗着都要較勁許久。
但抛開蘇沐瑤的歸屬問題,他和杜予添兩人,其實是非常好的玩伴。兩人不僅志向相投,話題相合,就連每次看問題的側重點,都會不謀而合。
今夜的接風宴結束後,溫衍便邀請杜予添去了他的行宮再閑聊一會兒,本打算喊蘇沐瑤也一同前來,奈何已近子時,便隻能作罷。
雖然蘇沐瑤不在,可溫衍開口所問的,卻都是跟蘇沐瑤有關的話題,當然,也是杜予添這趟從邊塞回來後,一直想要彙報的事兒。
塔城火災。
兩人就着輿圖,将塔城的周邊,和匈奴人所在的方位,以及杜予添這三年來所了解到的一切全都分析了一遍後,當下便陷入了沉思。
杜予添納悶道:“這三年來,皇上那邊是否有得知塔城大火的其他訊息?”
“這個不知。我跟父皇商議過這事兒,可父皇似乎也對此事毫無頭緒。由于塔城那邊的兵将當時都陷入火海,無一生還,這件事,除了你今天跟我說的一些以外,我們這邊沒有收獲到任何有用的消息。”溫衍擰眉盯着輿圖,“說到底,跟這事兒唯一有關的人,便是瑤兒了。可父皇已經問過瑤兒當時塔城的情況,還專門去塔城周邊,尋來當時看到城火四起時的行腳商,都沒有半分結果。”
溫衍本指望着這次杜予添回來,可以帶來塔城真相的消息,誰曾想,竟然也沒個結果。
話别之後,溫衍也是輾轉反側,難以入眠。可到了後半夜,好不容易有了一星半點兒的困意,他卻做了個極其詭異的夢——
夢中的他,似乎極其痛苦,極其哀傷。向來喜怒不形于色的他,隻覺得胸口一陣陣的疼痛,抽出腰間佩劍,憤怒地将劍尖刺向眼前一名女子。
這女子是誰,他看不清,也不了解,似乎在夢裡是認得的。隻覺得,當下的情緒,是極為憎恨,極為痛苦。
夢裡的畫面一轉,他卻獨自一人來到一個昏暗的小屋子。夢裡的他意識清醒了幾分,在心底悶悶道:這屋子,倒像是我那不常去的偏殿。
可這偏殿的一隅小屋子裡,床榻上卻躺着一個人。
确切地說,是一具屍體。
夢裡的他痛苦極了,哭得極其哀傷,連忙丢下手中的長劍,奔上前去,口中哭着喊着,将這人抱起。
竟然是他的瑤兒!
而且,夢裡的瑤兒……已經死了。
夢裡的溫衍哭聲震天,隻覺得人世間最無法言喻的傷痛都在這此間夢境中。
以至于,他最後是哭醒的。
眼睛一睜,屋子裡的祥雲漏才滴到了醜時末。可他卻是怎麼都睡不着了,閉上眼,那腦海裡出現的畫面,和湧現到胸口中的傷痛,竟是這樣真實。
真實地,他都以為是發生過了的。
再不能睡了。
溫衍翻身下床,一直在門外候着的貼身侍衛江平走了進來,将剛剛得知的消息對他說了:“啟禀太子殿下,從邊塞一同歸來的華陽車騎兵營,剛剛也到了。”
“知道了。父皇這會兒醒了嗎?”溫衍一邊淨臉洗漱,一邊問。
“還沒有。車騎兵大将軍蕭鼓這會兒還在皇上的寝宮外候着。”頓了頓,江平觑了一眼溫衍,又問:“殿下,要先召見蕭将軍來嗎?”
溫衍深深地看了一眼江平,冷聲道:“不用了。若是父皇還沒見他,本王倒先見了,這不符合禮數。白天再說吧!”
“是。”
溫衍擡腳便離開了自個兒的寝宮。
這個時間點,正在洗漱妝扮的,還有蘇沐瑤。
她壓根兒就沒有睡,在床榻上輾轉了一夜後,便決定起床去獵場周圍的林地附近轉悠,好活絡活絡胫骨。
由于她的爹爹蘇應在生前是鎮國大将軍,她又是府中的獨女,剛出生沒多久便是體弱多病。蘇應在便從她蹒跚學步的時候,就開始教她一些有用的拳腳。
一來為了防身,二來自然是為了健體。
這會兒,蘇沐瑤穿着一身櫻粉色勁裝,精緻的雙丫髻柔順地披散在腦後,将她的脖頸襯得白皙修長。兩縷玉蔥般細長的束發耷拉在胸前,再用同樣櫻粉色的緞帶在頭上稍稍做了一番裝飾,便出門了。
蘇沐瑤琢磨着,白日裡,若是陪溫樂京一起參加秋日宴,這麼一身倒也妥帖。
她剛推開小殿的大門,便深覺秋末淩晨的冷風,像是裹雜了不易察覺的初冬的冰渣,一個勁兒地往她的心肺裡鑽。
蘇沐瑤忍不住地打了個寒顫,又伸了個乏力的懶腰後,便向着林地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