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分開,朝着相背的方向。那制衣宮女走出兩步,又回頭說:“這做了一宮首領果真不同。這般問着,倒易叫我等做奴婢的,都覺得有何過失呢。”
那小内監也回頭笑着調侃“你未着正衣,本就是有錯的。”說完轉過頭,繼續走着。卻是擡手整整衣冠,略微昂首挺胸的朝着前頭而去。但可惜那甬道近處并沒有什麼人。
那制衣宮女也繼續疾步走着。走過幾十步後忽然停下。左右看了看,這條道果真沒什麼人往來。便更無人在注意她了。松了口氣,極其小聲的嘟囔了一句。“是了是了,無事的。我這等宮女宮中少說百人,動辄千人,哪個便認出我了?不過是自家哥哥能瞧出了罷了。我這般,隻為報恩。若是無她,何有我?更不會熬到如今。如今也算救她女兒了。是好事,好事......”
嘟囔完,便繼續疾步走着。可越想回去,便覺得那路越遠。越發着急,卻越慌亂。那腿極其不聽使喚,朝着前頭走着,卻一下左右腿相絆,一下重重摔着地上。
“呀。”那制衣宮女皺着臉緩緩起身,跪在地上低頭瞧着自己的雙手。
腿上雖也疼,可那雙手卻是都磕破了皮肉。手掌上劃開口子,雙掌上也印上了灰塵,甚至被那極大的沖力按進了細碎的砂石。雙眼含着淚,瞧着便要哭出來。
自己是制衣補衣的繡娘,歸屬尚衣監管理。因為技藝好,有獨立的房舍,雖極小,倒也比尋常宮女灑掃的高出一些。可這全靠這雙手。若是這手有傷,那該如何做活了?又沒到歲數出宮,若是這手受着創傷,不能如初。那隻怕又會便為最低等的存在。最主要的是,那房中,還有兩件衣裳等待縫補呢......那可是限了時日的。
顫抖着站起身,忍着雙腿、雙手的疼,繼續走着。越想越泛着淚。那常夫人離世的消息,日前傳的沸沸揚揚。傳到她耳邊時,她也隻是張着嘴愣了愣神,一滴眼淚都未掉......可聽到那姑娘竟也要再去那紫璇宮,不禁擔憂了起來。
因為兩年之前,也有位好門第的小姐,卻是死了的......雖是宮中禁忌,不許談論。可宮中上下,都是知曉的......在紫璇宮嬌養着,卻落了個不好的名聲,隻裹着白布悄悄送了出去。
城外。
折回的那人隻騎着馬跑了幾十步,似乎就看清了那來人隻是孤身一人。他便稍微放慢了些馬速,等着那人再靠近些。
對面之人馬速也很快,幾個喘息間便到了稍近的距離。
見來人是一個半大的孩子,心傾時放下了大半。再細瞧來,這人他早前在雲芙閣院門口瞧見過,想來該是常安覺得穩妥之人才會放在雲芙閣侍候。不禁放慢了速度,等着那人靠近。
來人卻是并未停下分毫,眼瞧見便要快馬經過,喊道:“快走。”
“何事?可是要緊?怎的你大張旗鼓的便這般追來了?”一勒缰繩,轉動馬匹,随着來人一同朝着離京方向而去。
“後頭,有人......跟着......安伯說,‘在不騎快點,隻怕便來不及了。’”
再往前騎了會,才追上馬車。原是那馬車堪堪停在原地。卻是三人騎着馬在馬車後面,護着馬車提防來人的架勢。
兩個人到後,那馬車的窗子被推開,常苒探出頭瞧着。
追來的人說:“小姐。安伯說:‘後頭有人跟着,速走。’”
常苒微微皺着頭,卻是問道:“你是叫......小铎?仔細說。怎麼回事?”
“你們走後,安伯不放心。帶着咱們站在遠處瞧着。原本再往前點也是安排了人的......在那千裡亭。不,那已經更名叫永安......”
“你還是撿緊要的說吧。”常苒急忙打斷,這越說越遠了。
“哦。你們走後,那城門處便動了。近旁兩個人,一人出了城。另一人折回,安伯覺得奇怪,便悄悄領着我們跟着,那人瞧着你們上了馬車,竟然疾跑着也折回城中。原本安伯拿不定主意,結果徐大哥回來了,說那另一人,竟然進了宮門。安伯當時便道不好,立刻叫我騎着馬過來禀報。想是要壞事,叫我快告訴小姐,速走。平川,最好,也不要去了。說是您車廂包裹裡,是沒名錄的盤纏。足以了。”
常苒一時無話,身旁的幾人卻是動了,全部騎着馬,駕着車,便朝着樹林深處,這路的盡頭,再次奔了起來......
馬車速度驟然加快,反倒震了在馬車中的常苒一下。
禦書房。
一個宮防戍守的侍衛在門口稍微探了下頭。劉阿翁便退了出去。在門口聽了那侍衛低語幾句後,才重新進到禦書房并關上了門。走到書桌邊上,卻是又謹慎的掃了掃同侍候在此的人,才湊近了禀報道:“長公主派了侍女,再召常家小姐進宮。”
“什麼名錄?”
“陛下!”禦書房外另一個聲音響起。“啟禀陛下,慈安宮太後娘娘派崔姑姑送了甜湯來,說是國事雖是要緊,也請陛下要愛惜身體。”
劉阿翁看了看閉上了眼睛的陛下。朝着外頭說:“快,随我等接下來。就不勞動崔宮人送進來了。”說完便要帶着人朝着外頭而去。可剛邁動腳步,龍椅上的皇上便睜開了眼睛。
“唉。看來,南陽是執意如此了。一個戍守将軍,竟幾方争取。這女子若是不能入宮,隻怕日後南陽也不會安生。同朕用的竟是一個路子。到底是一個‘師傅’教出來的徒弟,收複、收服,老招數也沒個新意。”皇上自言自語的說着,把手中的書翻動了一下。
整個禦書房的人仿佛都充耳不聞,仿佛都未聽見這句話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