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溫少安仍是不明白:“上将,若是要抓唐落,何不攻取望姚?您初來時未露風聲,想必暨淮人不知道豫北已有您坐鎮,您是俞襄的戰神,有您指揮,我們出其不意拿下望姚,再一鼓作氣進軍暨淮豈不更好?那時,擒拿唐落一個戰敗的上将自不在話下。”
有仇必得報,宋隕星要抓唐落無可厚非,可他本不必耗費這麼大的心力專門設網去捕人,隻要開戰,敵人戰敗了,要抓個誰還不是輕而易舉。
相反,突查唐落的工作則好比“白日上青天”般艱難,甚至已經可以稱為溫少安迄今為止遇到的最難的任務。畢竟,那可是有一個帝國作後盾的唐落啊。
想想為什麼單單一座城便可抵禦住俞襄數年來持續不斷的大大小小的進攻?自然是因為唐落。
望姚的軍事系統在唐落的增益下加築地異常牢密,溫少安在任職十三師執事官的幾年裡想盡了辦法往裡面塞人,可謂代價巨大,然而成效卻甚小。
是以在他看來,讓本就戰戰兢兢蟄伏其中的弟兄們因為一個唐落就去以身犯險,實在沒必要。所以,之前宋隕星吩咐他詳查唐落時,他到底是未太用心。
當然,溫少安并無輕看唐落之意,相反,他心中亦知唐落之于暨淮甚至兩國戰局的重要作用,因此他曾耗費大心力仔細調查過唐落,但往往都是無功而返,還白白損失不少暗探。
唐落啊,這個人本身就是個謎。
沒有人知道唐落的身世和過往,沒有人知道他是如何成長起來的,他仿佛是憑空出現般,自十三歲沂引之戰一戰成名到成為家喻戶曉的上将,他的所有信息和資料是暨淮高層聯合封鎖的,他是暨淮軍部最大的機密。
莫說探其信息,他的行蹤都是個謎。時而驟然現身于軍營,時而驟然消失無影,若是他不願主動出現,怕是十年八載也不會有人找到他,就像宋隕星此次設局,明明已經收買了敵人,也探查到了唐落的蹤迹,明明宋隕星籌劃數天秘密鋪設了那麼密不透風的大網,可謂是天衣無縫,可唐落還是無聲無息地跑掉了。
其實不僅俞襄人不了解唐落,就連暨淮人也隻是知道那個面覆銀具從容指揮的人是他們的上将,僅此而已,他們隻要聽從指揮,就保準能退敵千裡,而其他的,則一概不知。
因此,溫少來便更不願白費心力去查唐落了,在他看來,攻城抓人比查人的效果未得更快,也更好。
宋隕星聞言坐起身來,輕笑:“說得倒是輕巧。溫少安,你從軍幾載,上過的最大的戰場也不過是峽谷道這般了吧?一個偵察師執事官,想必不曾見過屍山血海是何等景象吧?”
溫少安不明所以地搖了搖頭。
見狀,宋隕星笑意又深了些,他沒有急着提唐落和暨淮的事,而是換了個話題,問:“想必你也知道,早前幾年我常戰于西北祁陵,現在,祁陵滅國了,祁陵國土一千七百多裡地盡歸我俞襄所有,祁陵人也便不得不屈從于俞襄人,從而被俞襄一步步同化,千百載之後,他們不會再記得自己曾是祁陵人,他們會永永遠遠地以為自己是個純正的俞襄人。多麼悲哀!溫少安,我問你,祁陵也曾國強民富,而今淪落至此,你知道為什麼嗎?”
溫少安幾乎沒有猶豫便答:“是因為上将您的指揮和我俞襄戰士的英勇。”
“并不盡然。少安,我告訴你,因為他們是蠻子!”宋隕星聲調猛然拔高,身上氣勢也迅起,“祁陵人不思進取,不學不業,自效那蠻人封疆閉國,就這般作為,國必不存。現在的俞襄,和暨淮相比,雖不至于是蠻子,可到底是落後的——當然,我不否認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為暨淮已立國數百年基礎雄厚,而俞襄不過才建國幾十載基礎尚不紮實,但,這并不能成為俞襄不思進取的理由。”
聽着這些話,溫少安也心知有理,便靜下來聽宋隕星繼續徐徐剖析。
“你沒上慘烈的戰場,憑什麼覺得我們能輕而易舉地拿下望姚?且不說這之前幾年豫
北用兵的無功而返;我該告訴你,光憑我這個上将亦遠遠不能攻占望姚,無論我的決策與指揮多麼英明,也無法彌補兩方軍事實力上的差距。暨淮,的确是内裡壞了,帝國的根基以及它的體制都腐爛了,可它舊有的威勢還在,瘦死的駱駝尚且比馬大,俞襄目前的實力還不能一口吞了它,甚至,某些時候,它會重創俞襄。所以,溫少安,你要憑借什麼去攻占望姚?是用将士們堆疊成山的屍體嗎?你知道望姚的外城牆上那兩排驚天弩吧,射程足有五百米遠,是俞襄工科部遠不能及的。你前腳率領着将士們沖到城下,後一秒就被射個全軍覆沒。更不要提他們的機甲、戰車和火
铳。那些都是唐落的傑作。隻要唐落在暨淮一日,他們的器械部就能源源不斷地開發新式大規模殺傷性武器。隻有抓了唐落,才能從根源上遏制暨淮崛起的勢頭。〃
溫少安垂着頭,沒吭聲。
道理,他都懂,可這心裡頭,當然還是有那麼點兒不甘與忿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