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談判不歡而散。
當然,雙方就戰俘唐落展開了激烈的讨論,并定下三日後第二次談判的協商結果。
宋隕星毫無壓力地頂着驚天弩的威脅入了城,一進城,宋隕星卸下那副吊兒郎當的樣子,當即在議事堂召見一衆軍官,這時,他的面色陰沉,眸子也閃着暴厲的光芒,隻一句話:“去截殺他們。”
“上、上将?”所有人都沒反應過來,怎麼剛才還耍對方要得知了趣,現在就要殺了對方?
而且,這種狡詐的行為不是宋隕星的行事風格啊?
宋隕星一向高高在上,他信奉實力至上,對待敵人他不會刻意去折磨,更是頗為唾泣那些小人行徑,他做事,一向是光明正大地碾壓,就算有些手段,那也是能上得台面的陰謀算計,是絕不會趁其不備這般任性而為的。
但是,穆桓威脅了他啊,他最讨厭别人威脅他了,那會讓他想起他被威脅、奴役的那些歲月,是多麼的可憐,可悲。
“截殺他們。”宋隕星眼底透着一股子冰冷的漠然,“隻留下穆桓的命。然後,把刀架在他的脖子上,一路‘護送’他回到望姚。”
“……是,上将。”最後率先應下命令的是七師執事官周尚。
散了會,宋隕星單獨留下了溫少安,他走着,身後跟着亦步亦軀的溫少安,“關沐有說什麼嗎?”
關沐,明為暨淮侯爵,實為俞襄暗探,身為暨淮的核心高官,他是知道唐落真容的。
“他說,幾天前唐落确實是大張旗鼓地回了望姚,但是不知為何,唐落下達贖救府中随軍章京的指令時不同以往了些,他這次失了随軍章京這個傳令者,當即就另擇了一個傳令者上來,不過,從始至終未見凰禮蹤影。”
“本來不見凰禮衆軍官是堅決不從指令的,還是穆桓一力壓下了質疑才算揭過此事。可即便是事情鬧這麼大,唐落也不出面釋疑。”
“嗯,還有麼?”
“關沐當上侯爵的時間不長,他所知道的事不算多,接觸過的核心機密也多是零碎片段,但他十分笃定,唐銘有一個遺腹子曾存于世。”
“那個遺腹子三歲前在軍營受荀忠照拂,三歲後不知所蹤,據說是死了。”說到這裡,溫少安頓了頓,思索了下,有些猶豫着繼續說:“但是堯觀那邊的人傳來消息,陳征隻有一個兒子,至于章京唐落,确确實實隻是一個養子。所以上将,臣懷疑這個章京就是唐銘的遺腹子。”
聽罷,宋隕星點點頭,良久又道:“既然關沐見過唐落真容,那想辦法讓他送一副畫像回來。另外告訴他,此事過後須立刻離開望姚,他的任務完成了,再拖下去有暴露的風險,隻要他回來,他就是我俞襄的侯爵,且世可襲承。”
“是,上将。”
“你先去安排這事,傍晚再來上将府一趟,還有事要吩咐你。”
“是。”
宋隕星來到那間卧房,但見唐落仍昏睡着,他不刻意去叫他,反倒任他去睡了。
夢不總是好的,但有時候,夢在一定程度上是可控的。
無論唐落曾被什麼絆住過腳步,那曾困住年少的過往,當它以一種虛幻的形式呈現在夢裡時,那就代表着,那些事既是無法釋懷的,也是不願忘卻的。
當夢的主人有意識地旁觀或是肯鼓起勇氣去對抗那些曾經發生的事時,那就說明,該釋懷了。
從此,夢的主人也許再也不會見到那些或好或壞的回憶,這是一種解放沒錯,可作為告别,不該留給夢的主人一些時間去放下嗎?
所以,不出意料的話,唐落此刻應該是睡得很安心。
那就,不打擾他了吧。
宋隕星今天案上的公文不多,他也不打算去理,幹脆鋪了白底畫卷,執了金絲纖毫,筆若遊龍,縱情蜿蜒,潑墨揮灑,旭日從高空墜挂至西山變成夕暮,那副畫才成了形。
畫上是一個肆意張揚的少年,清水瞳眸,披肩墨發,面若中秋之月,又如春曉之花,生得眉如墨畫,明眸皓齒,一派翩翩若驚鴻的姿容,紅衣風流。
大抵是,公子隻應見畫,此中我獨知津。
正是唐落。
那是他印象裡的唐落,然而七年未見,怎麼也畫不出曾經驚才絕豔的人物。
宋隕星執筆又落下,擱置又拿起,最後,目光投向床邊那人,仿照着這人的輪廓添加臉部細節,畫上之人最終才成了型。
畫完那張,宋隕星抽身回望,卻見床上唐落竟是醒了不知多久,此時正乖順地倚靠在床檐上,神情平淡,眸光溫和甯雅如靜水流淵,就那麼安安靜靜地看着他。
“醒了麼?”宋隕星也平靜地與他對視,狀若無意開口:“之前是怎麼回事?”
該怎麼解釋呢?難道要說自己吃不下葷食?也太羞恥了。
大多數時候,不涉及帝國機密的問題唐落都沒什麼顧忌地老實說了,可這事他不大想說。
許久不見回答,宋隕星走近床榻,居高臨下地俯視着唐落,蓦然道:“穆桓邀了我兩天後談判。”
唐落神情沒什麼變化。
“他要贖你。”宋隕星慢條斯禮地繼續說道,“我在想,要不要帶上你這個當事人。”
聞言,唐落眼眸微動。
“告訴我昨天的事,”說着,他惡劣地笑了下,補充:“或者,求我,讓我歡心。 你選一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