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了。”光腦那頭,宋隕星收槍,立于以屍體搭建成高台上。
他一邊瞭望下方兩國士兵交戰的場面,不時揮旗指揮一二,一邊分心二用聽着於若世對有關唐落的所有事情的詳細彙報,聽完於若世着重訴說的晉觀用藥之事,淡淡“嗯”了聲,道:“此事我自有處置,你不必再多言。”
“可是,落公子他不知道他忘記了……”於若世欲言又止。
宋隕星這邊撕殺聲震天,大概是有礙通訊,宋隕星簡單回:“你想辦法圓回去便好,安撫好唐落。我們晚點再說。”
言罷,宋隕星單方面掐掉通訊,投身戰場。
“可是,晉觀害死的那麼多人呢……”沒來得及問出口的於若世望着熄了屏幕的光腦喃喃自語道。
彼時,宋隕星百裡之外指揮的那場戰役,不說是絕對勝利,也能稱得上是碾壓性的成功了。
主要也是暨淮人心不齊,每個人都在耍每個人的小心眼子,試圖在這場事關國家存亡的戰争中獲利,皇帝忌下,下臣逆主,文士貪生怕死不願參與戰争,軍官角逐利益不願損兵折将做先鋒。
這樣腐朽的一個國家,根本沒有存在的必要。
唐落啊唐落,你是否也曾在某一個無助的瞬間後悔,降生于這樣一個不堪扶持的國度呢?
天生豪傑,驚才絕豔,卻也是最先被權力與人心踢出故國的那個。
何其悲哀?!
終有一天,唐落,我會向你證明,你不惜生命也要守護的國家不值得你那樣做,你的奉獻對他們來說不值一提,你的存在永遠隻是眼中釘肉中刺,而唯有我——宋隕星,才能救你于水火,隻有我這裡容得下你,隻有我愛你護你,不離不棄。
就像當年你留下我的性命一樣,你保護了我,而今我來保護你。
我們都是赤蒙星,我們才是天生一對。
“公子,您在午睡嗎?”於若世踮着腳,輕輕走進屋子,從外間走到裡間,掀開串着各色名貴玉石珠鍊的簾子,左顧右盼未見人影,沒有得到回應的他試探出聲:“公子,我進來了?”
無人回應,他經過殿中央的香爐與桌案,目光掃過空無一人的床榻,接着看向側邊的窗牖,視線相撞,隐在窗邊陰影下的唐落靜靜看着他,表情不明,不語。
“公子,您怎麼了?”於若世覺得現在的唐落有點兒不對,出于警惕,他沒有貿然近前。
“沒什麼。”唐落在看到他的一瞬間表情就變得正常了,他注意到於若世手裡拿着什麼,目光似乎被吸引住,主動開口挑起話題:“於大人手裡拿了什麼嗎?”
“嗯。”於若世眨眨眼睛,看到唐落難得露出笑容,笑容親切且真摯,恍然間懷疑自己方才應是迷了眼。
唐落聽他肯定,臉上綻開微笑,恰到好處地帶着一絲試探的交好之意,“這些日子很感謝於大人的照顧,戰争是殘酷的,在下自從參軍就做好了最壞的打算,卻沒想到,貴國待人和善,對在下更是赤心相待,雖為俘虜,卻深覺如座上之賓般禮遇,實在羞愧。”
於若世:……?
於若世:不對……等等,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精誠所至金石為開嗎?又冷又傲的冰玉也能被他的真誠感動麼?不容易啊不容易。
心裡跳脫,面上還是矜持的,於若世小幅度地揚了揚首,走近唐落,午後暖陽透過窗牖紗簾的縫隙灑進屋内,也為窗邊的唐落鍍上一層金光,神聖、潔淨,柔和的面容仿佛沒有一點兒攻擊性。
於若世控制不住地稍稍放松了些警惕。
“公子晨間所問之事,在下亦不知曉,不過在下已經遣人去查探,如今可以為公子解惑。”
說着,於若世解鎖自己腕間的光腦,手速很快地撥動幾下,泛着藍光的透明屏幕上便出現了畫面。
青牆白瓦,牆體厚實堅固,由一塊塊仿佛承載着曆史的厚重與歲月的磨砺的青石磚構成,頂部平坦而寬闊,長有一些頑強的野草和青苔,兩側設有垛口,底部則是由巨石砌成的基座,這些巨石經過精心打磨和雕琢,形成了堅固的防線,基座與城牆主體之間緊密相連,四周還設有護城河,河水清澈見底,波光粼粼。
城門是重中之重,厚重的鐵門上,鑲嵌着銅釘,寒光凜冽,冷意冰冷。城門之上,城樓巍峨,箭樓林立,仿佛随時準備迎接一場未知的戰鬥。
很熟悉的地方,唐落一輩子都忘不掉這裡——等等,他為什麼要一輩子都忘不掉這裡?
唐落目露疑惑,但他并沒有來得及過多思索,因為那畫面的鏡頭正在漸漸拉近,穿過鐵制城門,掠過長街裡巷,最後停留在郊外一座很不起眼的低矮山丘處。
透過屏幕高清的畫質,唐落看得更加清晰,他很容易就瞧見,那山丘的向陽處,矗立着一座墓碑,不奢華,不貴氣,反而淩亂潦草,仿佛是被人急切地安置好,因而有失規格。
墓上刻有“暨淮中将、瑜安公爵唐銘之墓”幾個大字。
此時,腦海中有一卷記憶畫卷緩緩展開,唐落記得,那是他于一個大雪紛飛的黃昏親自安葬了他的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