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西稍，斑駁樹影婆娑起舞，随着清風晃晃悠悠，悠然自得。

夜深了。

“該回了。”唐落的目光停在某一處不落實處的方向，呐呐道。

“嗯。”楚希明沒有挽留之意，隻是在唐落慢慢走遠的腳步聲中，輕輕問了句:“唐大人，你……在豫北住的還好嗎？你可習慣……”

你可習慣，你可喜歡？

喜歡這裡的一花一物，還有那個即将回城的人，你都喜歡這一切嗎？

“很好了。”唐落頓住腳步，卻沒有回頭，“能活着，偌大幸事。”

何況貴國待客之道，好吃好喝應有盡有，除了自由，什麼都不虧待。

然而什麼樣的俘虜才能有此待遇呢？

唐落從來不去深想，也從來不敢去深想。

“那你，可有想念從前之時？”

“想念，不能念。”唐落答。

“倘若有一天，唐大人所堅守的一切都背棄了唐大人，那時，唐大人會怎麼抉擇？”這個問題，楚希明終究還是問出來。

楚希明根本不用過多去了解，隻用從穆桓的态度上就能看出來，唐落，這個人人敬畏、人人愛之恨之的人物，已然被他所堅守的家國大義抛棄，他的帝國背棄了他。

隻是可憐，當事人毫無所覺，也許内心深處，還在期待着曆盡千帆回到故國的那一刻。

終究隻是妄想。

可是，唐落真的毫無所覺嗎？楚希明看着清冷月輝下那道遙遙寂寥的孤影，想，或許，唐落也曾有一二察覺吧。

隻是，不相信就這樣被放棄，所以不去試探，假裝一切都是原本的模樣。

不過多期待，不迎來失望。

“那就，棄過去而去，向未來而來。”良久，唐落回答了楚希明的問題。

“倘若真有那一天，”楚希明在他身後笑得溫和，眼中柔軟之意幾乎要藏不住，不過沒關系，唐落不回頭也因此完全錯過，“我希望，你能真的……”

真的什麼，他沒說下去。

唐落再次挪動腳步向外走去，因此也沒能聽清他到底說沒說完那句話。

一個人，拖着叮當作響的鐵鍊走在茫茫夜色裡，孤獨感、空茫感随之而來，有一瞬間，唐落不知道自己來自哪裡、去到哪裡。

每當這個時候，唐落就覺得，或許在很多個瞬間裡，他是希望有人陪伴着他的，無論是做什麼，隻要有一個人能告訴他，他所背負的，他所踐行的，不是白費力氣的無謂之舉。

什麼時候才能有一個人真的懂他呢？

不求名利，不求百世難忘，但求無愧于心，但求有人能稍稍惦記一點，哪怕隻是訴諸于口的咬牙切齒的痛恨，也好過誰都不記得他，誰都不在乎他。

真是矯情啊，唐落想。

或許是夜間折騰這許久，唐落已經毫無困意，他慢慢走着，第一次見上将府的夜景，一切都朦朦胧胧的觸之即散，很美，美到不想離開，不想親眼見它随着日出消失。

“公子。”出神之際，唐落差點與長身玉立隐在牆角暗處的於若世撞個滿懷，但好在他及時穩住了身形。

“公子，回吧。”於若世沒有過多詢問什麼，隻是這樣勸慰。

月亮藏在烏雲後，羞羞答答地注視着月夜下的子民們，慢慢的，不舍地垂下西山，新生的旭日初初露面，新的一天開始了。

清晨的一縷陽光跑進屋子裡自娛自樂時，唐落也随之睜開眼睛，近些日子都在屋子裡度過，不是坐着就是卧着，時間一長，再自律的人都會變得懶散，唐落如今就是這麼種境況。

懶洋洋地伸着懶腰，凝神靜氣，良久，等到眼前那一堆烏漆麻黑的大霧消散，唐落拖着鍊子慢吞吞洗漱淨面，然後淨手，享用早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