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落?”他咬唇,輕喚着。
沒人回他。
可是從屋子裡的氣息來看,宋隕星清楚的知道,唐落并未再次深入睡眠。
也許隻是,不願看到他而已。
宋隕星靜靜伫立良久,終于還是邁着不算輕松的步伐靠近了床榻,他坐在邊沿的一角,指尖微顫着,似乎很想去觸摸近在咫尺的人,卻又顧忌着什麼,不敢再像從前那樣随意地靠近那人。
“阿落。”他隻是又一遍重複這個稱呼。
唐落并沒有逃避多久,深吸一口氣做好了心理準備,很快他就翻過身來,正面直視這個強大的一生之敵。
他注意到,宋隕星眉眼間些許青黑,沉郁的眼眸與他相望,幽暗不明。
這個家夥一如既往的氣勢強橫惹人注意,但是,無形之中身邊卻圍繞着一股子低迷的頹廢氛圍,不明顯,卻也時刻彰顯着它的存在。
這三天,到底發生了什麼?唐落不解。
“宋隕星,”唐落感覺腿有點兒疼,但是遠沒有那日那般撕心裂肺疼的劇烈,尚在可忍受的範圍内。
于是他忍住那股疼痛,手臂用力慢慢支撐着自己坐起來,在此期間他餘光注意到宋隕星幾次蜷而又握的手掌,但他沒在意,“楚希明呢?”
許久不說話的嗓子乍一開口,聲音低沉暗啞,像是破鑼一樣沙啞難聽,宋隕星起身端來一杯溫水給他,看着唐落喝了幾口潤潤嗓子,才開始說話。
“楚希明?”宋隕星思索了下,坦誠道:“我也不知道。”
宋隕星有些震驚于唐落第一時間想到的人不是馮亦宏竟是楚希明,他以為,唐落或許會認為失敗的逃跑這一切都是陰謀。
其實唐落曾經懷疑過楚希明的用意,但他後來想了想,他本來就是階下囚,若隻是為了抓住一個城指揮使的話,根本沒必要這樣做。
何況,楚希明他們也未必會百分百肯定馮亦宏願來冒險救他。
涉及唐銘,以及一些自己不知道的江宿往事,唐落直覺楚希明并無惡意。
但如果楚希明是真的要放他走并且還失敗了的話,那麼,楚希明此刻的處境,想必不太好。
本來,唐落自覺自己處境也不該這麼好。
他一直覺得,自己一個階下囚不該在敵營過得這麼好。
往常面上裝作不在意,仿佛随遇而安,但心裡還是戒備的、懷疑的。
思緒翻湧間,唐落想到了一個可能。
他忽然擡眸,直直望着宋隕星,沉思片刻,道:“你知道我是誰。”
不等宋隕星回答,唐落垂目去尋身上的玉佩——那個雕刻着小兔子的被宋隕星要求片刻不得離身的玉佩。
過去他迫于宋隕星的淫威不得不從,所以那塊玉佩他一直戴在身上,哪怕逃跑那會兒,也因為行事倉促,不曾取下來。
但這會兒卻找不到,或許是他隻身着白色寝衣的緣故,有人給他摘下去了。
“是這個嗎?”一直看着他的宋隕星問。
唐落聞言擡眸,就見到那塊靜靜躺在宋隕星掌心的兔子玉佩,再次見到它,還是不可避免地覺得它質地粗糙,品質低下。
然而宋隕星似乎并不嫌棄,他珍而重之地拉過唐落的手,将它小心放在唐落的掌心裡,再握着唐落的手合緊,就仿佛是唐落自己接受了它一樣。
“宋隕星。”很久很久,唐落蓦然歎了口氣,整個人氣勢驟減,他說:“我記得你了。”
十三歲烽火連天裡的沂引之戰從來不是初見。
在更早之前的七歲邊陲,那長街上繁華萬千,偶然一瞥驚鴻一眼,措不及防的擦肩而過,那才是真正的初見。
——喂!你的東西掉了。
他回眸,隻見他視作珍寶的凰禮玉佩被那個大自己幾歲的少年握在手心。
少年眉眼英俊,眼眸漆如點墨,幽幽沉沉,不似尋常少年模樣。
少年看着自己,不催促,就隻是扯唇微笑。
雖然那笑容,因不太自然而顯得有些生硬的猙獰且扭曲。
——謝謝。
七歲的唐落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