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好的人啊,真是可惜”
腦海裡那聲音的風涼話,說的格外輕巧。
冬琳琅剛剛抽回的手頓在了半空,那聲音說的話,她當然不會相信。
她隻是不想就這樣離開,舍不得讓她一個人待在這裡,既然都說海言如今傷勢已經穩定,沒了生命危險,那是不是也就意味着,其實并不需要再繼續躺在這裡。
“留你一個人在這裡,是不是太冷清了”
她低着頭,小聲呢喃,像是在猶豫着是否要離開。
大多數時候,冬琳琅是個很理智的人,她通常不會在情感裹挾下,做出一些看似并不明智的決定。
但偶爾,在她活過的這不算久的歲月裡,偶爾也會有過被情感裹挾的時刻,比如第一次被冬陽帶回宗門的時候,又比如現在。
她想,帶海言離開。
“就這一次,未經你的應允,擅自做了決定,抱歉”
練了這麼多年的劍,冬琳琅手上力氣不小,輕輕松松就能抱起沉睡的海言,大片大片的冰霜從海言身上往下掉,落在她躺了許久的玉雕床上。
或許是在這裡待的時間太久了,冬琳琅雙手已經被凍的麻木,在觸碰到海言的身體時,感受不到任何一絲的溫度。
海言臉色慘白,毫無生機,即便如此近距離的和她接觸,冬琳琅依然感受不到她身上的生氣,她雙手抱着的不像是朝思暮想想見的人,更像是在抱着一具早已死去的,為防止腐敗而冰封起來的屍體。
寒水洞内的寒泉水極為怪異,隻要還在洞内,就能永遠維持着自身極低的溫度,無論是用火燒還是其他辦法都是一樣的結果。
可一旦離開寒水洞範圍,寒水的溫度會在一瞬間消失殆盡,和普通泉水無異,寒水洞内的一切都是如此。
當冬琳琅抱着身上覆滿冰霜的海言走出寒水洞後,兩人就在瞬間被融化的冰霜給澆了個透徹。
冬琳琅進洞時還是晌午,洞内時間變化難以察覺,她自以為隻短短的待了一會,出來時卻已經日暮黃昏。
和煦的暖黃色日光鋪灑了滿地,就連海言那剛剛被水洗過的鲛尾都變得熠熠生輝,好不亮眼,日光落在海言的臉上,她的面色恢複了幾分,不再是那看了就讓人心疼的慘白。
冬琳琅是朝着夕陽所在的方向而去的,她的院子在西邊,算得上宗門裡賞落日的最佳位置。
夕陽把她的身影拉的很長,朝着前方而去的人,漸漸消失在小路的盡頭。
——
西北外海,無數修仙界天才趨之若鹜的神聖寶地,傳聞中天道所在的神山。
綿延百裡的西北群山内,有一傳聞中能夠通往仙界的天階,天階之上迷霧缭繞,高聳入雲,一眼望不到盡頭。
順着天階往上走,一直走到盡頭,就能看見一座被雲霧缭繞着的神山,神山下有一座廟宇,那便是,人人向往的,天道所在之地。
“大人,鑒天宗那邊如今自身難保,暫時無法為您提供優質的祭品,這次為您選擇的祭品,是從人間修仙第一宗裡找的,天賦比之上一個絲毫不差,您一定會滿意”
身穿黑色長袍的少女站在廟宇門前,她神色虔誠恭敬,聲音沉悶喑啞,朝着廟宇中那栩栩如生的宏偉石像參拜,口中念念有詞。
石像上的女人眼神微眯着,像是在向下俯瞰那些匍匐在她腳下的衆生。
“做的不錯”
虛無缥缈的聲音像是自天邊而來,卻又能夠清清楚楚的落在黑袍少女的耳中。
“隻是...大人,那個人類警惕心太強,即便我将未來之事告訴她,一時之間也無法換取她的信任,恐怕還需要您再耐心等待一段時間”
黑袍少女面上閃過一絲猶豫,但最終還是說了出口。
天下之大,又有什麼能瞞得過天道的眼睛。
“無妨,慢慢來便好”
缥缈的聲音裡聽不出半分情緒。
黑袍少女連忙俯下身,面上一副如蒙大赦的表情,朝着那莊嚴肅穆的石像重重磕了個頭。
“祭品的事先不急,去把你的姐妹帶回來吧,她在人間逗留的太久,心都要野了”
黑袍少女略微有些遲疑,這位大人的脾氣,她是越來越摸不透了。
明明早就已經下令不再讓她回到神山來,為何如今又要主動把人叫回來。
那她呢,會想回來嗎?
算了,侍奉大人這事,什麼時候輪得到她們來說願不願意了。
“是”
黑袍少女擡起頭,露出一張讓人無比熟悉的面孔,若是此刻有去岚宗的其他人在,定然能夠認出這張少女的臉。
黑袍少女起身,戴上了她的兜帽,将半張臉掩藏在了黑色的兜帽下面,頭也不回的離開。
少女走後,那原本栩栩如生的石像中間陡然裂開了一條縫隙,從最開始小小的縫隙逐漸蔓延到整個石像。
在毫無征兆的一瞬間,石像轟然炸裂,碎裂的石塊落的滿地都是。
神聖無比的廟宇在轉瞬間頹敗了下去,那些做工精巧的琉璃瓦從房梁上脫落,雕龍畫鳳的白玉柱也轟然倒塌,似乎就在瞬間之内,它們走完了自己的一生。
而這神奇的一幕,還在不斷的上演,倒塌成廢墟的廟宇又重新一點點堆砌,比之先前的更加宏偉,更加神聖,廟宇内那雕刻的栩栩如生的石像,又像是從來沒發生過任何變化一樣,穩穩當當的站在那裡。
這一切,落在她人眼裡那便是說不上來的詭異,膽小些的都怕是要以為自己撞見鬼了。
可就是這樣詭異的畫面,對黑袍少女口中的那位大人來說,隻不過是最尋常的一個舉動。
——
鑒天宗開宗至今少說也有上千年的歲月,雲氏一族靠着那詭谲多變的術法,讓鑒天宗在弱肉強食的修仙界有了一席之地,一千多年的時間裡,雲氏在修仙界也算是有了姓名。
自從兩百年前雲獲擔任鑒天宗新任宗主之後,她就以雷霆手段掃除了不少觊觎鑒天宗獨門功法的家夥,手段的确殘忍,但也的确有效。
安穩發展了一百多年的鑒天宗,今日居然又一下迎來了不速之客,看起來還是幾個初出茅廬的毛頭小子。
“我說,你們就打算這麼殺上去?真要這樣的話,門都沒摸到我們就得死了”
阿魚沒忍住,她本來以為這三個家夥是真的胸有成竹才敢闖了人家宗門的,結果都走到山腳下來才發現,居然什麼打算都沒有。
她好不容易才從落青山脈出來,大好的河山還沒看,大好的時間還沒花出去,難道就要來這裡找死了?
那還不如不出來。
鑒天宗就坐落在離落青山脈不遠的一座山丘上,離開落青山脈後,幾人走了不到一天的路程,就來到了此行的目的地。
來了是來了,但怎麼進去,又怎麼不被人發現,成了此刻幾人最緻命的,難以攻克的問題。
這事要是解決不好,恐怕她們這一趟就算是白跑了。
“也不全是毫無準備,我們可以偷偷潛進去,然後見機行事”
陳海礁弱弱反駁。
她确實是不懂什麼戰術啊,策略啊這些東西的,所以她一路上完全沒往這方面想過,基本上就屬于是隻負責跟着,至于去哪,她一點也不操心。
“好了好了,你們先别吵,海月你說要去鑒天宗,我們都陪着你來了,現在你總得告訴我們去鑒天宗做什麼吧,這樣我們才能幫你啊”
陳錦鯉急忙上前打圓場勸架,别到時候解決辦法沒商量出來,她們自己人先内讧上了。
這兩天裡走走停停,陳錦鯉傷養的不錯,面色都跟着紅潤了不少,想來應該是阿魚從森林裡挖的那些草藥起了作用。
看來再過不了幾天,斷掉的腿估計都能長好。
“其實,我有一個辦法,隻是可能會有些風險,且不确定性太強,但能保證我們一定進得去”
浮春想了許久,她和阿魚都沒來過人間,也不知道這些人類宗門都是什麼樣的規矩,更不知道要怎麼和人打交道。
但她們現在面臨的事情不需要跟人打交道,所以稍微想想也能有解決的辦法。
“什麼辦法?說來我聽聽”
阿魚撲閃的大眼睛裡滿是好奇。
大家都是魔,她還比浮春年長幾歲,怎麼她就什麼都想不出來,浮春就滿腦子都是主意。
“當犯人”
浮春可謂是一語驚人,在場的幾人都被她這不太好的主意給驚的說不出話來。
“那個,這個主意是不是,有點...”
海月斟酌着自己的措辭,但她實在想不出來有什麼委婉的詞可以用來平替,所以遲遲說不出來。
“是不是有點激進了?”
陳海礁适時插話進去。
浮春也是若有所思的想着,或許真是她想的太過片面,沒能考慮到實際情況。
“不,一點也不激進,我覺得浮春的建議真的很好!”
陳錦鯉激動的一拍大腿,恨不得能站起來跳兩圈。
浮春這個辦法看似天馬行空,但絕對是有可行性的,隻要稍微完善一下,如果能夠順利實施,她們就可以毫不費力的進入到鑒天宗内部。
到時候裡應外合,就能打她們個措手不及。
“錦鯉,你真覺得這辦法可行嗎?”
陳海礁語氣擔憂,看向陳錦鯉的眼中是掩飾不住的憐愛。
怎麼會有人摔斷了腿還同時把腦子也摔壞了,這也太慘了。
“是真的!你們聽我說,這個辦法絕對可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