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得天經地義,莫說隊中幾人,連旁觀的食客都不由自主地吸了涼氣。王易與王柘驚得竊竊私語,方覃也皺緊眉,唯獨楊悠雁轉了轉眼珠,笑嘻嘻地問:“章師兄是不是沒有多少舊識呀?”
“有二三人,但這與我們的任務無關。”章行岚說得冷漠至極,“抓緊時間上路,我們耽誤了整整兩刻鐘。”
變動就這麼發生了:原本親近章行岚的兩位小兄弟都默默遠離了他,而章行岚毫無察覺。一直到楚州,他們都與章行岚保持客客氣氣的關系,卻不肯多說任何有關任務的話。
楊悠雁和方覃眼裡看着,心裡明白:誰都惜命,誰都不想葬身在這裡,除了章行岚。
楚州分部很忙。他們不知道天音宗内的事變,但這幾日近郊魔物很多,隻有幾個弟子和傷患們留下來守門。五人在楚州落足後,便聽弟子們叙述怪物的情況。
怪物是一隻紅發巨人,藏身于楚州城外的古戰場中。
古戰場上殘存了不少惡鬼孤魂,據說一百年前戾氣更重,魂歸樓弟子都束手無策,隻能讓臨近的百姓遷入楚州城中。
紅發巨人恐怕是當年的将領,沉睡了一百餘年,幾個月前才蘇醒,一蘇醒便透出了魂晶的氣息。他練就了不受妖氣和魔氣侵染的内丹,還能号令周遭的群魔,實力不可預估。
有三批楚州分部的小弟子前去探查,卻在發回消息後全軍覆沒。
他們所探到的消息正是紅發巨人的“罡風”一招。除了此招,紅發巨人還有什麼實力,甚至它到底有多高,楚州分部的人都一無所知。
楊悠雁問:“這巨人怎麼分辨天音宗弟子?”
“不知道。它似乎對八大宗門的弟子十分敏銳,那些弟子沒穿道袍,把任何與身份有關的東西都摘幹淨了,它仍然能辨認出來。”楚州分部的小弟子道,“你們瞞不過它。到達楚州城時,它大概就知情了。”
楊悠雁本想裝一裝去套話,聽小弟子一番解釋,才知原先的設想徹底失敗。那怪物又高又大,草木皆兵,她單槍匹馬地過去,還真可能赴一場鴻門宴。
她隻好和衆人商量,若擒住這怪物,能否先留一口氣再下殺手。
章行岚斷然拒絕。即便知道她此舉是為了尹雲晖,仍義正言辭道:“為誰都不行。倘若就因你這一口氣,怪物逃脫了怎麼辦?”
楊悠雁也不惱,“那我們換個公平公正的辦法。若章師兄抓住它,怪物随章師兄處置。若我抓住,就随我。”
這幾日她一直練刀,似将那妖力動用得更熟稔了些。她連李聽楓都打得過,真心實意覺得自己發起狠來,章行岚未必是對手。
正午是這怪物實力最弱的時候。幾人過了一夜,于次日巳時朝古戰場進發。
戰場早已荒廢,又少有人來,路上茼蒿高過了胸脯,他們一邊揮劍一邊開路,瞧見那處古戰場時,衣袍上已經沾滿了鬼針草。
這些茼蒿、鬼針草都泛着紅,像是染了血。沿着山道走過後,雪白的道袍上都沾染了紅色的灰塵。連地上爬着的蟲子,都非黑褐色,而是赤紅的、一大片一大片的。
方覃在前探路,劈開一叢又一叢的藤蔓。章行岚本在最前方,但他有潔癖,走幾步就要七竅生煙地摘着鬼針草,很快落在了方覃後面。餘下三人則不緊不慢地跟着,動靜最大的要屬王易了:他怕蟲子,又不敢表現得太明顯,每次都瞪大眼扯着王柘的衣服,拿着樹枝一點點試探。
他剛扯下一截樹枝,立馬見鬼般叫了起來,剛好把樹枝扔到楊悠雁手裡。她沒看出不對,直到枝頭的“枝桠”往手邊走了走,晃起赤紅的觸角,她才知道這是一隻紅色的竹節蟲。
她自從見了易柏,總覺得哪裡不對勁,一路上都有些心不在焉。見王易怕蟲子,終于來了逗弄人的興趣。
她捧着竹節蟲,嘻嘻笑着探出手,“王師兄别怕,這蟲子一般不咬人,就是長得大了些,我小時候就喜歡抓來玩。”
“你你你快把它丢掉!踩死!!”王易魂飛天外,就要被吓暈過去。
楊悠雁還想說什麼,腳一動,踩到了堅硬的東西。低頭一看,是一柄刀。
她見刀柄上有熟悉的紋路,微一愣,欲将刀拾起。
前方兩人繼續開路。劈開幾片竹子後,方覃忍不住吸了冷氣,“應該是這裡了。”
那是一大片凹陷的地域,土地像被血染過般赤紅,寸草不生,像一塊曆經百年風雨都無法洗去的傷疤。
聽說這裡曾經埋葬了兩千人。
可他們隻看見燒紅的土,未看見骸骨,平整得像是剛剛被人鋤平,就要撒下種子,迎接新一年的幼苗。
偏偏四周寂靜極了,除了幾人的步聲和打鬧聲,就剩了風吹時的窸窸窣窣響動,連鳥雀身影都不曾尋見。
方覃預感不太對,警惕道:“都準備好,我們到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