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日,楊悠雁都守在墓前。
她與方覃天南地北聊了兩日,沒等來其他人,等來了楚州弟子的消息:“有人聽聞楊師妹受了傷,要從中州來探望。師妹這幾日還要替方覃守墓嗎?”
她入門不久,誰會專程來看她?保不準是來盯梢的。
“我還是舍不得方覃,想多陪她幾日。”楊悠雁不知那人是否另有所圖,但無所謂,她又沒在替梧靈做事,“就說我在守墓吧,他若願意來,也可以給方覃燒些紙錢。”
“說起紙錢,昨日客棧還鬧過一件事,有個住客因為紙錢和掌櫃吵起來了。”一位楚州弟子探出頭來,饒有興趣地同其他人談論,“住客把紙錢帶入了屋中,放了好幾日。掌櫃覺得不吉利,讓他要麼快些燒掉,要麼挂到客棧外馬圈中,他不肯,同掌櫃吵了起來,現下退了房不知到哪兒去了。”
楊悠雁豎起耳朵,“他什麼時候入住的?”
“不知道,應也就這幾日。”
“城中最近有什麼喪事嗎?”
“沒有,大概是來給已故之人燒周年吧。”
楊悠雁略作思考,“我想查一查是誰家的周年。”
楚州城處理白事的統共三四家,有相應的登記。按楚州習俗,人死後第三周年需要大辦,這三年間,每年的忌日都要燒紙錢。但三周年之後,大家忙的忙,散的散,除了子女,很少有人來燒紙紀念。
如她所料,記錄在冊的人中并沒有需要燒周年。
就算有,他為什麼會囤積這麼久的紙錢?一般為親舊燒紙,提前一兩日買好紙錢即可,何況他住在客棧,來楚州城想必不方便,更不應該買這麼多紙錢。
除非是他備好紙錢想要祭奠時,被某些意外耽擱了,且一直被耽擱,一直沒機會祭奠。
再去方覃墓前時,楊悠雁留了個心眼。
今日是方覃頭七,她同楚州弟子做完儀式後,藏身在不遠處的樹旁,果然看見一個瘦小的身影做賊般竄到方覃墳前。
那人先是東張西望着擦燃了火折子,點起兩根蠟燭,又去拆布袋。布袋很結實,那人手忙腳亂地拆了很久,急得用手拆、用牙咬,才取出袋子裡的黃色紙錢。
他見火盆被引燃,立即丢了一大把紙錢進去,壓滅了剛剛騰起的火苗。用木棍一翻,火确實滅了。他索性放了滿盆子紙錢,拔了紅燭,想一口氣點燃。折騰得差不多後,他才記起忘了燒香,索性燃起一大把香,全都插在墳前泥地上。
楊悠雁捏了把冷汗。
這家夥真是來祭奠的?
像方覃這麼講究的人,真讓她看見,恐怕會氣到掀棺材闆爬起來。
他燒完了紙,把空空如也的布袋也燒了。
楊悠雁本想尾随他離開,卻聽“喀嚓”一聲,不慎踩到了地上的樹枝,與那人影俱是一頓。
他看也不看,拔腿就跑!
城門外,尹雲晖也已駕着馬,晝夜不息地趕到了楚州。
他始終記得沈聆之的囑托,一日隻敢休息兩個時辰,等見到楚州聳立的城門,他才安心地想:“等把赤血蓮給了她,一定要好好睡一覺。”
誰知此時,有兩道人影閃出了城,馬蹄急踏,踏起揚塵一浪又一浪,引得行人驚叫。尹雲晖聞聲一看,後面那人不是楊悠雁還能是誰?
他微一驚,追了上去。
*
瘦小的身影在前方瘋跑,楊悠雁在後方狂追。
眼看着距離越來越短,那人棄了馬,鑽進臨近的村落中。
這人看着弱不禁風,逃起來卻和抹了油一樣。等楊悠雁系好馬,擡起頭時,竟被他甩開了不小的距離。
他在小路上繞來繞去,見楊悠雁還跟着自己,急得東張西望。不遠正在設宴,人聲鼎沸,他果斷鑽進了那戶人家的後院。
他鑽入草垛中,卻被楊悠雁抓了個正着。
她扯下這人遮臉的兜帽,竟是個白白淨淨的小少年。
少年似乎比自己的年紀還小,頭發沒怎麼收拾,灰撲撲、亂糟糟地蓋在臉上。他長着倒三角臉,眼睛細長,目光到處亂瞟,确實很像個小賊。
論樣貌,論氣質,這小賊都絕不是晁敏。
“找了個替身啊。”楊悠雁心想,“沒事,我有的是辦法。”
她正要逼問,後院的門忽然被打開,烏泱泱的人一擁而入,緊接着傳來的哄笑聲,“傳聞卓大俠十八般武藝樣樣精通,可要給我們開開眼。”
少年暗中拔開一節竹管,口中念誦了句什麼。等楊悠雁胳膊上一痛,如被火燒過一般縮回手時,已經晚了。
他竟然放了蟲子來咬她!
那顯然不是一般的蟲子,除了痛,竟能讓她眼前發暈。少年推開楊悠雁,耗子一般鑽進草垛裡。等她掀開草垛,後面的圍牆上隻有個明晃晃的狗洞,哪裡還有人影?
楊悠雁眸色沉沉地想:少年對村子了如指掌,大概是村裡人,逃不遠。再看被蟄的地方,冒出小紅點,碰着發疼,但不像中毒,應該和易柏沒什麼關系。
那便不要緊了。除了易柏和水月宮的人,她也不是很怕蟲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