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曆了這麼多事,楊悠雁和尹雲晖很快明白“前幾日又來了”意味着什麼。
這證明晁敏早就走了。
也許在楊悠雁同唐複見面時,她就已經見過方覃。而這馭蟲少年,隻是用來引開他們的餌。若非卓大俠的人說出了刀的事情,他們還不知會被耽擱多久。
楊悠雁難得沉下了臉,“你最好告訴我晁敏去了哪裡。”
“俺說了俺不知......”
馭蟲少年還沒說完,就見刀光“铮”地插在身旁泥地上,驚得他從石頭上滑坐在地,唾沫順着喉嚨滾入腹中,“俺說,俺這就說。”
他和晁敏之間用引路蜂聯系,知道她大緻去了北方,但不知道具體去了哪裡。兩位少年不放心,連哄帶騙地想把他帶上,他卻聽都不聽。
交涉失敗,尹雲晖抓起少年說要塞給山匪,少年這才慌忙改口。
“你不會還在騙我們吧?”楊悠雁給楚州分部寄去了信,說清了漳南村山匪的情況,一雙明眸警惕地瞪着他,“如果路是假的,就把你丢給山匪。”
“就是真的也不一定找得到。”
少年打不過二人,隻能不情願地坐上了尹雲晖的馬,一路都在嘟嘟囔囔地抱怨。行到半路,他忽然叫了句“不好”,連喊着讓二人停下。
他從口袋中摸出一截竹管,倒出一隻死掉的蜂蟲。
那是引路蜂的蜂母,一旦死掉,就證明派遣出去的子蜂被發現了。
這引路蜂是晁敏交代他放的。他不明白緣由,隻聽晁敏解釋:這次來楚州近郊意義非凡,若遭到變故,少年也能夠察覺。
他原本還想:晁敏這麼厲害的人,能碰上什麼變故?就算碰上了,自己這雞都抓不住的功夫,能解決什麼事?
可情況顯然不一般。沿着方向行進了不遠,少年竹管中的蟲子們便大片大片地掉落在地。除了幾隻仰面朝天、還在奄奄一息晃動觸角的蟲子,其餘毒蟲的身體已然僵直。見少年心疼地一隻隻翻看,楊悠雁也詫異道:“這是怎麼回事?”
“有人不允許我們靠近。”尹雲晖系好馬環顧四周,示意楊悠雁戒備,“這些蟲子像是受到威脅,可能遇到了比它們更厲害的同類。”
少年馴養的蟲沒有毒,但會馴蟲之人原本就少。能比他厲害的,除了水月宮弟子,最可能的就是易柏。
“俺不信,俺一定有其他辦法。”
少年氣惱着翻出來所有的竹管,從最後一隻竹管中摸出隻黑甲殼蟲。那大概是少年最厲害的蟲,正高高地豎着觸角,似是随時都可以沖出去搏鬥。
他将黑甲殼蟲放在地上,帶着二人一路行去,果然見一處樹梢嘩啦啦地響動,傳來乒乒乓乓地打鬥聲。
這場打鬥不可謂不厲害,光是聲音就刮得幾人耳朵疼。比刀兵聲更尖銳的是熟悉的笑聲:“我怎麼可能會信你呢?那卷軸何其重要,你守了這麼多年,偏偏現在把卷軸給别人了?”
“信不信由你。”女子揚聲冷笑,“你這扶不上牆的功夫未必比得過我,倒是你該想想,要不要繼續與我鬥下去。”
說話的是一黑衣女子,對面站立的正是易柏。
女子手持橫刀,已近半百,容貌卻像是剛及而立之年,周身氣度不算從容,不算溫和,是一種成熟的凜冽。她的段位已至七段,除了天音宗的那幾位長老,是楊悠雁見過最厲害的人。
但出乎意外的是,女子的刀并不是楊悠雁這種平平無奇的刀,而是精心打磨過的、刻上名姓的好刀。
這與在漳南村時,卓大俠口中的刀相悖。
易柏雖未召喚出巨蜈,但鐵扇已沾了血,揚起的眼尾微微一眯,“哦?是嗎。”
他揚起手,似要召喚什麼不得了的怪物。女子與樹旁三人皆作戒備,可易柏又似聽見了什麼,涼呵了一聲把手放下。
“看來是真的把卷軸給八大宗門的人了?”他的眉眼彎出深意,“也罷,與你糾纏也沒用。”
說罷便搖着折扇悠然離開。地上、樹上,皆傳來窸窸窣窣的響聲。隻見響聲傳過的地方,似退潮般收起一陣又一陣黑浪,樹皮上也如雨水般滑下黑潮,都是易柏控制的毒蟲。
連馭蟲少年都看得頭皮發麻,一句“老天爺”還沒出口,就被尹雲晖捂住了嘴。
他帶的蟲子都被害死了,本不想輕易放易柏離開,但瞧這功夫,要怎麼打?少年憋屈地咽下這口氣,想罵人,又不知道該罵誰。
這時,晁敏冷聲道:“出來吧。”
馭蟲少年認命般閉上眼,蔫頭耷腦地走了出來。
楊悠雁緊随其後,笑嘻嘻地一拱手,“前輩。”
尹雲晖留了個心眼,藏在了樹後面。
他腦中還盤旋着關于刀的疑問,有意無意地看向馭蟲少年,卻不知猜測是否屬實。馭蟲少年也好奇地尋找着他,二人目光一碰撞,尹雲晖一招手,少年便毫無防備地跟了過去。
“你就是唐複的徒弟?”晁敏将楊悠雁上下一打量,十分不客氣道,“回去吧。我和唐複恩斷義絕,沒什麼好說的。”
“前輩是來探望方覃的吧?”楊悠雁沒提唐複,試着打感情牌緩和關系,“我和方覃有過命的交情。可惜她離世後留了很多物件,我們找不到她的家人,也不知該轉交給誰。”
晁敏神色略緩,“所以?”
楊悠雁朝她鄭重一拜,“不知前輩可願留下方覃的物件,若是不願,天音宗大概隻會燒了。”
“人死不能複生,留給我有什麼用?若真的要緊,天音宗不會燒掉,你也不會扔。”
她本想借機探出晁敏的位置,誰知晁敏防的滴水不漏,并不是個好說話的。
楊悠雁不再兜彎子了,“那麼前輩,您是真不打算将卷軸還給刀宗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