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道兩旁是郁郁蔥蔥的銀杏樹，在熾熱的陽光下挺立抽芽，仿佛有一寸光陰便要長高一寸長，與床上面色灰白的秦老太太形成強烈對比。

秦家祖宅經過了全面重建，雖外表仍是古樸的樣子，内裡卻一派簡便現代。

秦老太太已經被移至原本主屋旁的東側廂房，那裡搬來了齊全的醫療器械，整個東廂房俨然是一個标準齊備的病房了，廂房耳室修得寬敞，目前是醫生歇息居住的地方。

秦琛先在門外與管家和醫生了解情況，二人皆是一臉凝重，歎息情況不妙。

老人經不得病，一旦破了長久以來撐着的那口氣，迎來的就是各處器官接連拉響紅警。這一階段也說不上是有什麼具體的症竈，但就是各項指标均緩慢下滑，直到身體不堪重負出現炎症癌症，徹底衰落。

步入病房，老太太精神還不錯，正接過醫生遞過去的玻璃杯喝着清茶。

用大口玻璃杯喝茶對秦老太太來說是有些不太講究了，但方才在門外醫生已經給他解釋過，那其實不是茶，而是一味偏門草藥。老太太現在進食無礙，除了常規的輸液之外隻需每日喝這草藥泡水。

原先老太太突然昏迷在屋内，被送來之時身體指标要比現在更加不樂觀，還是她本人朦胧清醒之際，讓人去取東邊藥園的草藥來，說要用它泡水喝，卻沒想真的起了奇效。

隻是這草藥金貴，要取每一株頂端新生的嫩尖不說，采下來的草藥嫩尖雖貌像茶葉也入口清香，卻完全不似茶葉那般禁得住折騰，隻消在熱水中多泡一會兒，就要析出黑褐色的物質，也将草藥水變得苦腥難以入口。

好在藥園中的草藥有一大片，且也都與路旁的銀杏樹一般生得枝繁葉茂，還夠老太太慢慢進補身體，不至于讓體内器官那麼快罷工。

但僅靠這個也是回天乏術了，所有的知情人都做好了準備。

“秦琛，你來，和我單獨說說話。”老太太見到門口的秦琛，招呼他進來，言下之意讓屋内的其餘人回避。

值班醫生便離開暫住處，回到了他們辦公的院子，院中還有數個醫生，正等待交接班。

像這樣改裝成病房的廂房在祖宅中還有好幾個，那些家族長老們也一并住在祖宅裡，且各個年歲不小了，人人都需要醫生二十四小時看護着。

這些家族長老并非全部是親族嫡系，有老太太的堂兄弟、有旁系長輩、甚至還有個曾經的賬房管家，不知怎的這些人到老了能混個長老的身份，遇事就與秦老太太共同商讨大局，話語權不低。

他們卻也從不離開祖宅，就住在這按理說隻能嫡系居住但是現在實則誰都不願意住所以空着的深院裡，仿佛摒棄了一切七情六欲，對外面的大千世界毫無興趣，一心宅家。

把秦家祖宅生生住成了個孤苦的養老院，隻逢周末才邀得小輩們來吃飯探望，熱鬧熱鬧。也隻有秦老太太出席，其餘長老則回避。

秦琛離開病房的時候，面色如常，隻眼中晦暗。

“玩夠就收手吧，莫要當真，你是家主，秦家不可無後……”老太太吐露了和數月前截然相反的真心話，卻正印證了遲遲不定的婚期背後的原因，中了程西不安的預測，這件事果真還有變數，“此事盡快去辦，待你讓他離開，再來找我，我也就能放心把秦家給你了，如果你舍不得，我也可以用最後的這一次權勢幫你……讓他消失。”

秦老太太的話猶在耳邊回響，不僅全盤推翻之前說的一切，話語間更是附上了森然殺意。秦琛确實不喜歡程西，卻也遠遠不至于要緻對方于死地。

秦老太太為什麼性情大變？

又為什麼針對程西？如果僅僅因為沒有後代，那離了程西也還能有下一個程東程北，完全無法保證老太太死後秦家仍然可以香火不斷，這邏輯不對，唯一一個解釋那就是程西是特殊的，他必須消失。

他有什麼問題？

走時秦琛繞道去看了一眼那藥園，發現藥園離祠堂不遠，便又順路進祠堂去走了一趟。内裡一切如常，同記憶中一樣普通，并沒有如陶家那般詭異悚然的遍地符文。

秦琛不知為何松了口氣，垂在身旁的手感覺被什麼硬物硌了一下，他知道那是宋奇滿懷信任交予自己的家徽碎片。

走前就又下意識看了一眼頭頂那完整清晰的放大版家徽，卻突然和什麼東西對應上，怔愣了一下，手不自覺地伸入袖中捏住那古紋鈴铛，攥得指尖發白。

這邊宋奇和程西也已經在前往霧村的保姆車上，司機一路疾馳。秦少就自己的便利在機場附近做思想工作加吃飯，耽誤了一段時間，結果就是眼看又要遲到趕不上了。經紀人在知道秦少插手安撫小祖宗之後，就先行跟節目組去了霧村那邊打點着，此時不在程西身邊，不知道他有沒有被秦少哄好，一時間不想觸小祖宗的黴頭，隻得使勁騷擾司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