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多小時後,等參加莊園晚宴的賓客們大半都被疏散送走,從傍晚拖到現在的大雨終于傾瀉了下來。
埃莉諾膝蓋搭了一條毯子,正坐在房間内的一張皮椅上。
在她對面,點燃的壁爐鑲嵌在牆壁裡,正往她身上抛灑着溫暖柔和的火光。
這件休息室很漂亮,通往主室的走廊裝了很多窗戶,房間一側有幾個放置陶瓷雕像和古董擺件的玻璃陳列櫃,另一側是一面書架牆和長書桌。
房間裡人不少,但面對壁爐呈拱形排列的三張椅子上隻坐了兩人。
埃莉諾在右側,隔了一個空位置,對面的椅子坐着一個舉止優雅的女人,而房間裡的其他人都站着。
“喬姆利小姐,您确信在那頭熊的臉上看見了人臉?”
“我不知道,殿下。”
埃莉諾沒法給出肯定的回答,“那兒太暗了,提燈的光在空中一閃而過,我隻能描述那一秒我所看見的東西。”
女人擡頭望向一側,“神父,圖爾森先生,你們覺得呢?”
英格麗特公主是國王的長女,也是排在王儲哈康及其子嗣之後的王室第四順位繼承人。
她黑色的雙眸明亮且有神,個子不高,但腰身挺得筆直,坐在皮椅上顯得身材很高挑。
她年紀應該和盧卡差不多,三十出頭,穿一條款式很經典的鑲褶邊高領複古蕾絲裙,裙擺繡了亮片,淺色的長發盤在腦後,看起來很時髦。
被公主詢問的兩人對視了一眼,服務于皇室的獵魔人率先開口,“理論上,一部分被魔毒侵蝕不深的怪物如果死去,附着在身體中難以驅逐的元素是有可能在短時間内揮發掉的。
“能被屍檢檢測出來的魔毒症患者大多已是症狀末期,毒素從精神層面上的改造發展到了生理形體,那時元素深度浸染骨髓血肉,進行屍檢才有用……”
神父點點頭,接着煉金術士的話繼續說:“而且這也不是人,而是一隻非靈長類的野生動物。”
“所以衛兵們獵殺的那頭食人黑熊,你們也不能确定它是被鹿群引誘誤闖進來,還是由已經堕落成怪物的‘魔鬼’所驅使,被故意放進來的?”
神父點了點頭,“除非和喬姆利小姐一樣親眼看見,不然,就算我們跟在衛兵身後及時趕到,恐怕也不好确定。”
但在場的目擊者都隻說看到那頭熊扒開樹籬後被提燈摔碎燃起的火吓退,緊接着衛兵就趕到了。
除了埃莉諾,沒人留意到黑暗中,熊擡掌擋住火光的那一瞬間,覆滿毛發的臉有沒有發生變化。
或許那些人也不确定……
搖曳閃爍的火光會造成扭曲的視覺效果,誰都有可能看錯,或者以為自己看錯了。
休息室這幾張紅色的皮質靠椅看上去造價不菲,可坐上去的感覺并沒有多舒服。
埃莉諾攥握住腿上的毛毯,手指搓動着,目光溫順垂落下去,“那或許是我眼花看錯了。”
英格麗特公主起身靠近,走到她身邊,将手搭在她肩膀上,按壓的力度剛剛好,像在信任地給予某種寬慰與力量。
“也可能隻有你說出來了。”
她的笑容十分安撫人心。
“我會叮囑教會和獵魔人協會的術士們留意這件事。無論如何,都謝謝你願意說出來。
至于現在,喬姆利小姐,你今晚想歇在這兒嗎?我讓人給你準備房間,或許明天我們還可以一起喝杯早茶。”
按照舊貴族的傳統,在首次進入巴赫社交界之前,埃莉諾應該先去王室面見君主的。
雖然這些傳統現在也已經慢慢被摒棄了,但隻要有機會,大多數人還是很樂意去王宮喝一頓早茶,留下幾張與國王、王後,及肩負要職的王室成員的合影。
“不了,殿下,我還是回去吧。”埃莉諾道謝起身,将蓋在腿上的毯子放回了皮椅上。
“如果姑媽看到明早頭版的報紙新聞時發現我不在,她會犯心髒病的。”
佩特羅姆莊園這座宅邸離巴頓市區挺遠,中間還會穿過大片古老的林地、山谷與村莊。
莊園裡發生野獸闖入襲擊人的事件後,埃莉諾無意讓盧卡在受驚吓的朋友與家中兩個年幼的孩子之間做出選擇,被英格麗特公主召見前便叫司機将她先送回去了。
可當她穿過回廊走出那間休息室,在富麗堂皇的前廳見到幾個留下來的人時,她的朋友也等候在那裡。
“天呐,天呐!”盧卡朝她跑了過來,一邊沖她叫嚷一邊抱住了她。
“我看見那頭被獵殺的巨熊了,太可怕了!它的塊頭簡直有我家半個客廳那麼大!
你怎麼樣,沒事吧?”
埃莉諾的視線越過盧卡的肩膀,瞧見了幾步外站着的阿斯特麗德,“我就是過去确認一點事情,已經沒事了。”
她的目光和那雙漂亮的藍色眼睛對上,想到之前對方的玩笑話,盧卡的這個擁抱突然讓她有些不自在。
埃莉諾輕拍了一下朋友的背後便松手,清了清嗓子,“盧卡,我來給你介紹,這是——”
“——喬姆利小姐的未婚夫。”莫雷洛朝她擠眉弄眼地眨了眨眼睛,随後躬身彎腰,握住盧卡的手親吻了一下,“你好,蘭德裡夫人。”
埃莉諾這才注意到他的存在,并且突然覺得這個昔日的舊友夥伴變得前所未有的騷包和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