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老闆，這外頭人不知道，可咱們行内人必須拎得清：要不是沾您的光，仰仗您家四通八達的好人脈，那海關、陸路、水路，哪能一個個地暢通無阻，”郝仁平湊到挑台邊緣，攤着五指用手點着掃過樓下,“又哪裡有我郝仁平的生意興隆呢！”暖黃色的燈光從側邊打在二人臉上。

“郝老闆不愧是多年的行内人，門确實清得很。每次接貴司的生意，那可都是一大批貨出去——”厲青川語氣是開玩笑，卻緊緊盯着對面人的眼睛，他重心倚向左側，指節敲在了郝仁平的肩頭，“一小筆款進來。這可着實讓厲某這個行内的新手，受益匪淺呐！”

“厲老闆，可千萬别這麼說！我郝某，多年的行内人了，真做不來這樁事情的。不瞞您說啊，那批胭脂香膏的貨，我也是今天盤過賬才知道。可不是那新來的财務在外國讀書讀戆特了（讀傻了），腦子瓦特嘞，才做了這上不得台面的勾當！

“您放心，我已經狠狠教訓過他了，讓他日後長長心。做事情，哪能好隻看錢呢？侬講，是伐（您說，是嗎）？”郝仁平一隻手迎向厲青川的手肘，另一條手臂伸直攤開，“請！”于是，領着厲青川進了二樓一間包房。

“郝老闆說笑了！您這裡一個腦子瓦特（壞掉）的，就夠厲某虧上一大筆。”厲青川解了大衣的扣子，先行入座，看向圓形邊桌的中央擺着劍蘭，“這日後要是再長了心，那恐怕厲某是要全公司都給你交了學費啊？”

郝仁平心頭一咯噔，落了座。

“厲老闆……”他思考片刻，轉了商量的語氣，“這樣吧，厲老闆，差了的錢，您說個數，我補上；肇事的人，”他急着擺手卻揮出靠牆的手，差點打到厲青川，趕緊換了隻，甩向了門口，“我處理！您看這……”

“郝老闆既然已經把話說到這份上了，厲某不妨就直說了。”厲青川翹着的二郎腿換了個方向，把身體微微向郝仁平那兒斜了點，手指敲着沙發的扶手，“這錢呢，你懂的。”他故意放慢了眨眼的速度，“這人呢，你也懂的。”厲青川語氣逐漸舒緩，卻未能讓郝仁平放低戒備。

“這錢我當然懂了，”郝仁平湊上去，像湊得近點就能明白對面人的意思似的，“不過這人？”随着拉長的韻母，郝仁平的眼神在對面人波瀾不驚的俊逸臉龐上盤旋。

厲青川又朝那頭斜了斜，一副給人台階下的模樣：“你的人，當然還得問你的意思……”

郝仁平看見厲青川的眼神，立馬接過話頭：“扣光薪資，立刻離職！”

“很好！再加一條！”厲青川抽身，扭頭坐正。

“您盡管說——”

厲青川起身，深色潑在了郝仁平的半邊身子上。

“明天上我那兒報到。”

郝仁平緊跟着站起來，順口就答應了下來：“好！”說完才察覺不對，眉頭一擰，“……欸？您這意思是？”

“就字面上的意思。”厲青川又紐上紐扣，“郝老闆，這生意上的事情，我不計較了，那這人上的事情，”他拍着郝仁平的肩頭，揚了點下巴，語氣像鍛錦被拉開、抻了抻，“您也别跟我計較了！”

後者恍然，大笑道：“哈哈哈哈哈哈！原來這才是厲老闆此行的目的啊……”厲青川倒也毫不掩飾，給了他一個滿意的微笑。

郝仁平邊笑，後槽牙邊緊着：好一個厲青川，果然不是省油的燈！一句“你懂的”，就拿走我的錢，要斷我财路；一句輕飄飄的“你也懂的”，又要把我的生蛋雞給挖走，我懂個屁啊！不過，顧南卿雖然專業本領确實蠻大的，但這個人情世故是一竅不通、教也教不會。這個燙手山芋，要能趁這個機會……

郝仁平去了門口，對着外面的夥計：“你們誰，去幫我把小顧給叫過來，要快！聽到伐？”他搓了搓手，“厲老闆，小顧馬上就到、馬上就到……我們先娛樂娛樂，今天鄙人可是把汪怡記的齊老闆都請來助興了！這位，平時可是多少人、多少錢，想請都請不到的啊！”

“哦？他倒是經常來我家說戲。”厲青川又解了西服紐扣，輕輕甩了衣擺，坐回那實木皮面椅上。想得到的順利得手，他便放松地靠在椅背上，手肘撐着扶手。厲青川樂于看郝仁平接連吃癟又強裝鎮定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