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南卿朝辦公樓走去,大廳裡沒有開燈,像隧道口。他突然想起自己來的時候讓黃包車夫留在大門口等他,轉身又去了大門。
那車夫沒有蹲坐在地上,而是站在車旁,低頭,捋了捋因汗濕而沾在脖頸後的衣領。顧南卿頓住腳步,皺了眉頭——那人擡起頭,看見自己出來便讓出了車旁的位置——眉頭一松,才又小跑上去告訴車夫不必再等并給了小費。車夫雙手接過道謝,聲音沙啞。顧南卿的眼神從那人臉上移走,而當車輪轉動的聲音響起來時,他又轉過身去了。
這個背影……
“厲青川,你又想怎樣?”顧南卿把手上的包往後一撤,眼前又穿上車夫衣服的人叉着腰迎着他,“你是不是打算改行當車夫了……我是要去上書法課的。”
“兩個小時之後,我就把你送回去。”厲青川見他遲疑,又比劃了個“2”的手勢,“就兩個鐘頭。”
顧南卿從外衣口袋裡拿出懷表看了眼,遲疑着說:“那……我……起碼得寫字交給先生——”隻見厲青川從袖子口袋裡掏出卷起的宣紙:“老早準備好了!”顧南卿把包放在了座上,展開一看,未料厲青川仿得竟還有個七八成像。
“看這麼久?上車了……”厲青川攬住顧南卿,“放——心,兩個小時之後一定給你送過去!”
厲青川哪裡能當車夫。
面對厲青川的背影,顧南卿分不清究竟是車颠簸還是心裡忐忑:“我總覺得你又害我……”
“欸,你說這話我可就不愛聽了……昨天,在巡捕房之後,就和巡警搗糨糊了,你和言禮有聊過嗎?今天本意是想——”
“言禮就說,他在花雀館見到張叔了,那裡後面劃了一塊區域私下供抽大煙。”
花雀館?那不就在錢莊旁邊?
“就這樣?”
“他昨天那狀态,還能多說些什麼?”顧南卿在自己的腦袋上比劃,“你沒注意到嗎,他腦袋上有個巨大的包!”
“那走吧——”厲青川加快了腳步。
顧南卿向後一仰,緊緊扶着座廂的扶手,背繃得筆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