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青川的手腕輕輕地在方向盤上敲了一下。那天早上之後,他做了一個決定,也立刻付諸于行動,隻是這究竟是不是正确的,他至今也沒有想明白。也許,他很明白,這件事情上根本無從談起正不正确,隻是……隻是,他不知道當時的做法是不是最優解。
顧南卿看上去睡得還算安穩,頭換了個方向側着,睡夢中無意識地咂巴嘴。
或許,是當時的他所能給出的最優解了。已然成了既定曆史,那麼他們也都隻能在由此延伸出的這條人生軌道上繼續向前。現如今,分岔的命運又重新會合——他回來了。哪怕他同往日多有些不一樣,哪怕自己也沒有能回到從前關系的十足把握,但至少這個人如今安穩地睡在後座,他們之間就有新的可能。
夜間泊在碼頭的沙船收起了風帆——縱然碼頭已不是昔日的模樣,自己也已然褪去了當時的莽撞——一根根的桅杆卻像記憶的向導,指出隐埋于江中的過往……
剛到碼頭時,以航根本扛不了幾袋貨,更是沒有勞動技巧可言。每有貨物落地,工頭即刻揮鞭而上。他不僅沒有工作技巧,也沒有社交技巧,其他的碼頭工人不稀得理他。他也注意到碼頭有另一個被邊緣化的人,叫丁子,比他大不了幾歲,力氣卻很大,扛貨穩當,總一個人默默做活。以航總悄悄觀察他,不僅是學他的搬貨技巧。以航發現丁子的腦子似乎有點不大靈活,他算不來自己的工錢,給多少就拿多少,總有些工頭會偷偷扣他工錢;又因為這份遲鈍,加之憨厚的底色,碼頭的其他工友還會故意把自己的活塞給他做,或者妨礙他幹活。
以航看不順眼這些。一天,他默默記下了丁子當日的工作量,結算工錢的時候,特意排在他後邊。當天負責發工錢的那位姓白,且說話陰陽怪氣,被叫作“白無常”。在旁邊監督發工錢的,因為怒目黑皮又姓李,被稱為“黑旋風”。
白無常果然少給丁子半塊。就在丁子拿錢轉頭就走的時候,以航拉住了他,他一面接過自己的工錢,大拇指一推,銅闆在手指上擺開了。
“這錢是不是不對啊?”
“不可能。别廢話,去去去!”
“按照單價和工作量,今天應該給我一塊,給他一塊五。”
“給多少就是多少。”白無常推開以航,黑旋風從後面走上來了,說:“你新來的,不一樣。”
以航把愣住的丁子拉過來:“那他呢?他總不是新來的,他的工錢對得上嗎?
“你現在是‘野雞’,等做了‘堆裝’,有固定的位子了,你再來談價錢。”
“你才是野雞,你全家都是野雞。”
白無常道:“既然也聽不得,那你長翅膀飛走呀?忘記了,野雞飛不了多高的喔。”後面傳來哄笑,“怎麼,你們也不想要工錢了?”
“嚷什麼?不服氣?”黑旋風撩起了袖管,“要麼你挨我三巴掌,就把錢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