犯人打獄卒,豈有此理!
身後的同僚見這還了得,看到地上的鞭子,舉起來就往少女身上抽。
啪——!
啪啪!
少女悶哼,汗涔涔地抿着唇。
前胸後背火辣辣的疼,汗水和血水混雜在一起,黏連着身上的白衫,稍微動一下,都磨得難受。
嵌進牆壁的獄卒搞了半天,好不容易把自己扣出來,氣急敗壞,沖過來狠狠踢了少女肚子兩下,咒罵道:“這是給你的教訓。”
“呸!”同僚啐道:“一個階下囚,敢騎你老子的臉,不要命了,我們走。”
獄卒重新鎖上鐵欄,轉身順走了鞭子。
聽着腳步聲越來越遠,陸雪緣趴在地上,喘着粗氣,渾身因疼痛而顫抖。
她強撐起上身,忍着皮肉撕裂的痛,寬衣解帶,扯開白衫,以雙手抱臂的動作,摸着這些鞭痕。
明明很痛,可少女卻勾起唇角,露出得逞的笑容。
她再次鋪好雜草,給自己搭了個舒服的“鳥巢”,随即躺了上去,眼皮緩緩閉合。
回顧昨日在仙京,猶如一場夢。
畫舫神遊外湖面平靜,流光溢彩的鳳凰燈漂浮在上面,星星點點,美不勝收。
少女撫摸着脖子上挂着的平安符,昨夜種種好似一顆顆冰珠落入滾燙的油鍋,悄然無聲地消失不見。
秦熄曾點燃一盞鳳凰燈,放在湖面上,對她說:“明日就是你的生辰,有什麼願望,都可以寫在鳳凰燈上。”
陸雪緣道:“既是明日,哪有提前許願的?”
螢火在眼前閃爍,秦熄托着鳳凰燈,說:“良辰美景,豈可辜負,陸雪緣,這可不像你。”
“那怎麼才像我?”陸雪緣說,“在這裡非親非故,進進出出都跟做賊似的,如果有一日,我也能擁有仙籍,也許真到那時候,才不會辜負良辰美景吧。”
秦熄掌中的燈火更加明亮,他緩緩靠近她:“怎會非親非故,你這不是認識我了嗎?”
隼一般的黑色瞳仁中映出少女慌亂的身影,陸雪緣看得出神,突然,不遠處傳來一陣混亂的指揮聲,是巡邏的仙兵正在查人。
仙京要地不可侵犯,不得出現外邦人。
少女蓦然顫抖,求助地看着秦熄,張了張口,緊接着腳下不穩,撲通一聲栽進湖裡!
秦熄回頭看向湖面,也跟着跳了下去。
窒息感宛如一雙無情的手,攥住了她的脖子,冰涼的液體透心徹骨的冷,無孔不入地鑽進口鼻,心肺像火燒一般。
不能呼吸了,誰來救救她……
她感覺要溺死在水裡了。
不知過了多久,就在失去了知覺的前一刻,一個溫暖的懷抱貼過來,她縮在裡面躲風避雨,眼淚不由自主地淌下來。
少女的柳葉眼悄然睜開,隻覺一片模糊,入目一團黑色的輪廓,身軀高大冷峻,沉穩的喘息聲極具震懾力。
陸雪緣猛地一顫,直到完全清醒,才發現秦熄真的把她抱在懷裡。
窗外雷電交加,暴雨傾盆。
“你……”少女嗓音沙啞,張開一半的口随即閉上,原本想說“你來了”,然後再次開口卻成了,“你騙我。”
秦熄撥去陸雪緣眉心的發絲,遞給她一罐小瓶,“這個送給你。”
這是普通的瓷器小白瓶,沒什麼特别的,但瓶身上刻着陸雪緣的名字。
陸雪緣拿在手裡,在耳邊晃了晃,問道:“裡面裝的什麼?”
秦熄道:“夏聆町的骨灰。”
白瓶滾落在地,少女看看自己的手,看看秦熄,木然地坐在那裡。
“陸雪緣手裡已經沾滿血腥,案底累累。”秦熄說,“這種罪犯無法入府做官,所以隻有你死了,才能結案。”
陸雪緣無波無瀾地看着秦熄,随即手被攥住,男人語氣平靜且冰冷,像是在下達命令。
“本座已命人清除了陸雪緣的全部籍冊,從此南湘城再也沒有這個人,好在夏聆町還算幹淨,至于太子那件事,你代替她受罰吧。”
“城主,要怎麼罰我?”
秦熄頓了頓,雙手搭上少女的肩頭:“弑魔鞭,你能受得住嗎?”
陸雪緣微愣,以為自己聽錯了。
秦熄一字一句地說:“按照南湘城律法,在沒有魔物許可證的情況下,私自操控魔物之人,需判處三年的牢獄之刑,這是針對普通凡人,既然你是魔修,就不用那麼麻煩。”
陸雪緣驚愕地瞪圓了雙眸,一點點往後挪着身體,她是真的想離他遠點。
她當然知道,弑魔鞭就是用來管教魔修的,普通凡人根本受不住它的威力,挨一下都會魂飛魄散。
然而魔修并非鐵打的身子,即使有内力護體,若承受五下,也會靈脈盡斷,十下法力全失,十五下命喪黃泉……
還記得小時候,父親帶着她和陸沉棠去參觀當衆受罰的魔修,他們無一例外,幾乎全部死在了弑魔鞭下。
那時父親教育兄妹倆,“看到了嗎?這就是魔修的下場,你們要謹言慎行,恪守規矩,永生永世都不可入魔。”
當年她還小,隻是草草答應了,如今看來,人不能随便起誓,說出的話都是屁話。
陸雪緣忍着心裡尖銳的隐痛:“你冒着風險帶我回仙京,讓神醫為我醫治,就是為了繼續糟蹋我嗎?”
秦熄凝立不動,盯着她,淡淡地說了兩個字:“不是。”
“我有什麼錯,我是殺了人,那又怎樣,他們不該殺嗎?”
“那你讓我怎麼辦,你殺了人,不管他們如何罪大惡極,你還是殺了人,殺了人就要付出代價,這是法律。”秦熄問她,“陸雪緣,你怕了嗎?”
怕了嗎?
陸雪緣心想,當然怕,怕得要死!
現在她靈力流失慘重,再挨上一頓弑魔鞭,不死也得去掉半條命。
少女抿了抿唇,顫巍巍地拉住男人的手,“秦熄,不要這樣對我,我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