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蕭鹜臉色極差,有些不耐煩道:“這裡的空氣實在憋悶,屬下在門外等候。”
虞星連也不怪罪,招招手讓他下去了。
陸雪緣躺在虞星連懷裡,含淚凝望着秦熄。
她說:“你總是讓我等,在南湘城的時候,你阻止我為父母報仇,不許我哥與我相見,後來又在稻香城湖底,棄我于不顧……我拼命想讓你救我,可是你呢?你心裡除了你維持的三界秩序,除了你的帝君夢,有為别人想過嗎?!”
“那日在仙京,你在我癸水來潮時強行冰療,後來又因為我一句錯話,強迫我在長滿倒刺的弦上彈琴,如果沒有你的縱容,葉蒲衣怎能那般欺負我!你不許我修煉邪種,可是我被他逼下懸崖,不修邪種隻能等死,我在崖底一個人,摔斷了骨頭,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時候,你在哪?恐怕那時候,你在城主府迎接長老們為你選的那些準夫人吧。”
“秦熄,你是九天之上的神官,你從小什麼都擁有了,自然不會理解我有多苦多難,人人都說我跟着你,是居心叵測,貪圖神籍,沒錯,我就是這樣的人,你若能給我這一切,我陸雪緣永生永世唯你馬首是瞻,你若不能,我就離開你另投他人,也算不枉此生!”
少女氣息奄奄的樣子十分惹人憐愛,然而她說的話卻如一把冰冷的刀子插入五髒六腑。
秦熄聽着她字字控訴,眼神從淡漠到冰冷,再從冰冷到憤怒。怒她,也怒自己。
他們之間的心結不是一日兩日了,本以為過去的事情已經過去,沒想到她都藏在心裡,從未忘記。
“你給我的那朵曼珠沙華,其實從一開始,我就交給宗師了。”陸雪緣說,“曼珠沙華乃魔界法器,綠曼陀可醫治百病,如此華貴之物,你竟然給了我,隻是我覺得,魔宗師更需要它。”
陸雪緣回頭看向虞星連,卻見他笑了笑,很有默契地掏出那隻綠色的曼珠沙華。
那是陸雪緣吐出的,方才還是散亂的花絲,此刻在他手裡已經成型。魔宗師在陰山與南洋邊境修行,重塑一隻曼珠沙華不是難事。
然而,秦熄現在當真腦子不清醒,看到陸雪緣将僅有的綠曼陀交給了虞星連,承載着恨意的火苗蹭蹭燃燒起來。
秦熄打量着她,審視的眼神仿佛想重新認識她,問道:“你既跟他,那為何會在這裡?”
作為魔尊之子,秦熄什麼沒有見過,就陸雪緣身上的傷勢來看,他甚至能看出魔界三十二道刑罰的痕迹,絕不像是一個魔妃的待遇。
陸雪緣發出一聲凄慘的苦笑,她看了虞星連一眼,随即道:“是我自己,是我嫉妒混沌之女誕下嫡子,害怕會影響我在宗師心裡的位置,所以,我殺了他的孩子……”
秦熄道:“你從不是善妒之人,何苦如此。”
“不要自以為很了解我,我若不善妒,怎會以苦毒花侵染孕中的樂安,我就是嫉妒她,記恨她,你忘了嗎,當初是她搶走了顧城甯,害得我無處可去。”
陸雪緣在虞星連懷裡面無表情地訴說着,眼淚如注,“不過如今看來,有失必有得,顧城甯死了,他真是沒用,如果我當初跟了他,那今日便是階下囚,哪還有魔妃可做?”
“雪緣,别說了!”秦熄打斷她,“别演了,一點也不好玩。”
“是真心話!”
陸雪緣撒過很多慌,但唯獨這一次,她才體驗到謊言從口中說出竟然是如此艱難。
“雪緣!”
“我跟了你這麼久,你什麼承諾都不給我,讓我怎能安心?”陸雪緣嘶聲哭道:“但是魔宗師與你不同,他讓我做了魔妃,助我修煉烏光,我住在華麗的魔宮裡,再也不需要擔驚受怕,為生存奔波,這才是我想要的生活,也是你給不起的!”
她這樣看着秦熄,隻見他的呼吸越來越重,最後忍不住爆發了。
“你在撒謊對不對,你說過不再騙我的!陸雪緣,你特别愛撒謊我知道!你以為你說什麼我都會信嗎?你嘴裡還有一句實話嗎?!”
秦熄從來沒有這麼激動過,他一激動,渾身的血液都在沸騰,身上的傷口裂得更深了。
從小到大,龍鼎和慕冥那些風流史秦熄從頭聽到尾,他鄙視他們的行為,甚至還會疏遠大龍女。
他兼顧禮法,恪守職責,維護神官的秩序,一心想越過龍鼎和慕冥。
與他們不同,秦熄認為自己的妻子必須是自己喜歡的,且能夠替他分憂的,他雖不願意像龍鼎和慕冥那樣以地位去評判女人,但是對未來成為天後的人,也是謹慎小心。
原本以為等他上位,可以替陸雪緣掩蓋那些不堪的過往,奈何這個女人始終是個不安分,不适合做一個天後。
秦熄聲音起起伏伏,從低到高,直到咆哮出來,“你答應過我,不再做那些事的,你答應過的,不再騙我,你為何要騙我?!為什麼!!”
“秦熄!你醒醒吧!”
看着那條傷疤從肩膀裂到後背,陸雪緣腦子嗡嗡響,一時間分不清生氣還是害怕,發了瘋似的吼。
“我是什麼樣的人,你最清楚!你不是說我狠毒嗎?不是認為我低賤嗎?你從來都沒有把我當回事,無論發生什麼,我永遠都是被你遺棄的那個!!!”
話音未落,一陣暈眩,她瞬間滑落,倒了下去。
虞星連接住了陸雪緣,他側眸望着秦熄,竟有種打勝仗的愉悅。
因為隻有陸雪緣是屬于他的,他終于赢了一次。
看着秦熄龍尾因憤怒而瘋狂擺動着,一時間周圍的所有物都在晃動,虞星連就在秦熄的面前,猛地打橫抱起陸雪緣,說:“秦熄,你有什麼資格發怒,聽到她說的話了嗎?雪緣不想和你在一起了。”
秦熄怒吼:“那也是我和她之間的事情,我沒有資格,你就有資格了?!”
虞星連哈哈大笑,笑得狡黠誇張,充滿了對秦熄的諷刺,他說:“我還真有資格。像你這般涼薄自私之人,從來不考慮别人的感受,你可知道,在第三道機關區,你被饕餮附體時對她做了什麼……”
“夠了,虞星連!”
陸雪緣一臉驚恐,低聲下氣地說:“不要說出來,求你了。”求你不要說,給我留點尊嚴。
虞星連收了湧到嘴邊的話,他抱着陸雪緣,宛如抱起自己視如珍寶的戰利品,就這樣,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黑牢。
這一次,他終于可以在秦熄面前擡頭挺胸,搶走他的東西了。
虞星連低眸,看着懷中少女看自己的眼神,有怨有恨有不甘,還摻雜着一種難以言說的脆弱感。
“這下你滿意了。”少女将唇瓣咬出血,虛弱極了,“我……我不會放……過……你的!”
他微微一笑,深邃的眼眸散發出一種詭谲的神秘,随即附身在她的唇角落下一吻:“我知道。”
陰森森的魔息裹挾着凜冽寒風掀起魔宗師烏黑的鬥篷。
少女無力地縮在魔宗師的懷裡,餘光掃過兩側層層堆砌的牆壁連連往後退。
想到背後的男人将這一切盡收眼底,她的心髒瞬間碎成一片一片的渣。
魔宗師将她抱進了寝殿的前一刻,突然聽到背後有人喊他。
“宗師。”
虞星連回頭,隻見蕭鹜站在門外,吞吞吐吐的,似乎有話說。
這種情況下,虞星連哪裡有心思聽他那些廢話,随即單手将少女扛在肩上,一聲令下:“關門!”
蕭鹜被兩個字噎住了。
猶豫了一下,眼看這情形不是自己能控制的,隻好照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