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燈火輝煌的烤肉店漸漸坐滿了客人。
店裡的一個角落突然爆發出一陣大笑,是個年輕男聲,笑聲很清爽,并不令人讨厭,店裡的人紛紛回頭看過去,那邊卻剛好被一架子藝術盆栽遮擋,他們就又都收回目光,很快把這事忘了。
何瀾撲在旁邊的椅背上笑了一會兒,察覺到對面的淩途錫不對,擡頭一看,見他滿臉通紅,整個人快要冒煙了。
他連忙坐直身體,舉起三根手指:“警察叔叔,我胡說的,您的雄風無人能及!是我在下面,絕對是我!”
淩途錫的面皮抽了抽,這回更是紅的發紫了。
滿腦子都是那一地的小雨傘,這坎兒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過去。
他艱難地說:“你那時候,心髒病,怎麼那麼胡鬧?”
何瀾偏頭看着他,快速在心裡尋找說辭。
卻又聽他說:“你是故意的吧?給我下藥了?不然,那種時候……再怎麼也不可能完全沒意識。”
多年的心結傾吐而出,淩途錫又有點後悔,就故作鎮定地吃起東西,頭幾乎貼到桌面上,眼皮都不敢擡。
臭包子!
何瀾咬了咬嘴唇,不置可否地笑了一聲:“首先聲明,你的指控我不承認哈!我單純問問,如果我真下了藥的話,你生氣嗎?”
“當然生氣!但我們警察辦事講證據。”見何瀾還在笑,他歎了口氣,“你怎麼敢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
何瀾看着他尴尬又頹喪的樣子,眼底閃動着别人看不懂的光芒,淡淡解釋:“我那會兒病的沒那麼嚴重。”
淩途錫像是坐實了什麼,用力點了點頭:“難怪!”
他的目光在他臉上打量片刻,緩緩移到他的白色高領毛衣上,注意到領口蹭上了些黑色,就探身上手幫他撣。
何瀾一驚,一把握住他的兩根手指:“幹嗎?”
“髒了,是摔倒時候弄的吧?幫你撣撣。”
“試了,撣不掉,也不知道粘到了什麼,沒關系,回去讓龍阿姨幫洗,她肯定有辦法。”何瀾笑着推開他的手,趁機轉移話題,“唉,流年不利!今天真不該出門,還好沒遇到你說的那個嫌疑人,不然他說不定連我一起宰了!”
“運氣确實差了點,不過約會嘛。”淩途錫掏出手機翻到本地新聞,舉起來給他看,“看,又上頭條了!”
何瀾瞥了眼新聞标題,剛喝進去的果汁差點噴出來,接過去看那些照片,時不時還對照片裡的自己評頭論足一番。
看他笑盈盈心情很好似的,淩途錫邊吃東西邊問:“打算什麼時候辦婚禮?”
說起這個,何瀾的好心情又似乎沒了,歎了口氣,撐着下巴看他。
“唉,你也不是不知道,聯姻啊,哪有興趣辦婚禮?”
淩途錫笑了一下:“這不好吧?我看顧小姐挺喜歡你的。”
“也不能因為她喜歡我我就跟她上床吧?”何瀾把他的杯子倒滿果汁,“上床這種事,總得兩情相悅吧?”
你給我下藥時候可不是這麼說的!
淩途錫在心裡罵了句雙标,不過那件事也怪自己警惕心不強。
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何瀾揚了揚眉毛,眼底全是戲谑:“我說,淩警官,要是我沒結婚的話,你能跟我處朋友不?”
淩途錫呆住了,旋即垂下眼。
重新相遇後,他努力用理智、道德、責任等虛無的東西把心包裹起來,一層又一層,笨拙又固執,可他的假設像一支利箭,輕松穿透了那些他認為牢不可摧的铠甲,穿透心髒,直擊靈魂。
作為有着敏銳直覺的警察,當年,他第一時間懷疑自己被下藥了。
事後為什麼不立刻去做血檢,為什麼不利用職權将他扣留,而是自己默默咽下這口氣,自己用來安撫自己的那些拙劣的理由真的站得住腳嗎?
好像,他的本能并不排斥自己跟這樣一個對胃口的人做丨愛,也可能自己在這方面有天生的鈍感力,又或許……
他不敢繼續想下去了,人家如今結婚了,他不能一錯再錯。
他感覺到對面人目光的火熱,他在這樣的目光中無所遁形,他的理智告訴自己應該立刻離開這裡,于是一擡頭,卻見到他剛好活動着腰身站起來,揉着肚子。
“吃飽啦,撤!”
他也知道自己失言了吧?
隻是個假設,永遠不會實現的假設,他已經結婚了,是聯姻,反悔的話會讓兩個家族地動山搖,他作為家族繼承人,不可能做這樣的蠢事。
既然如此,那就當沒聽見好了。
他盡量從容地起身,微笑:“我埋單。”
何瀾伸了個懶腰,擠出一個長長的“行”字。
外面天已經黑了,無數路燈和霓虹燈之間,幾顆孤零零的星星慵懶地閃動着。
何瀾用力吸了一下清新的空氣,問淩途錫:“淩警官,去哪啊?”
淩途錫為他打開車門:“先送你回家,然後回隊裡。”
何瀾詫異:“你今天不是下班了嗎?”
“有案子呢,哪還分得了上班下班?”淩途錫把他推上車,繞到駕駛位坐好,揉了揉酸澀的眼睛,“回家太遠了,隊裡湊合一晚。”
何瀾皺了皺眉,在他發動車子的時候,轉頭往旁邊的燈火輝煌中看了一眼,果然在不遠處的一棟高樓上看到了熟悉的LOGO。
“去那邊。”他指了指,“開個房間好好睡一晚。”
淩途錫看到樓體高處的LOGO,直接拒絕:“别了吧,這一覺睡的成本也太高了。”
白橡酒店,據說最便宜的單人房一晚九百,最貴的套房高達三萬二,就這,還敢還标榜自己檔位多,價格親民。
“沒事啦,不花錢。”何瀾翹着嘴角,“咱們自己家的生意,刷臉就行。”
淩途錫:“……”
他想了想,還是拒絕:“不去了,換地方睡不着。”
何瀾側頭看他,淩途錫也看回去,昏黃的路燈光穿過風擋玻璃更暗了幾分,兩個人的輪廓顯得格外深刻,目光清亮而深邃。
他忽然狡黠一笑:“我今晚不回家,就住白橡,送我過去吧!”
淩途錫一噎,沒好氣地踩下油門。
街景化作流光在車身上掠過,他們落入光怪陸離的海。
“淩警官,你怕了?。”
“嗯,怕了。”
“你就不想洗個澡嗎?”
淩途錫的第一反應就是擡起袖子聞了聞:“我臭了?”
何瀾潑髒水:“都腌入味兒了!”
淩途錫想到了刑偵隊那幾個活煙囪,估計自己是被他們熏得挺臭的,再說,的确兩天沒洗澡了。
“白橡到公安局順路,有事再過去也來得及,你洗個澡,好好睡一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