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一分一秒走過,周妩最開始還坐得住,後來便下了床,幾次想要出去,卻都被呂玉妍攔住。
周啟行安靜地坐在一旁,低着頭喝茶,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戈文這一去,就是三四個時辰。
終于,在太陽斜下山時,戈文回到周宅。
“不行,去了這麼久還沒回來,我要去看戎生哥哥。”周妩語氣不容置喙,站起身,往房門走去。
戈文一路跑進院子,未到周妩門前,裡面的人卻先一步打開了門。
“周姐姐,你别着急,我相信戈文一定會把大夫人帶回來。”
呂玉妍的聲音從房間傳出,被戈文聽到,頓時心中湧起一股熱流。
強行出門的周妩與戈文打了個照面,一顆備受煎熬的心忽然一縮,雙眼發出神采。
“文哥,大夫人到了嗎?”周妩緊張地問。落日餘晖撲向她,迫不及待地想将她吞噬,隻等她下一步跨出門檻。
戈文一邊喘着氣,一邊點頭:“來了!這會兒應該已經到老爺那裡了。”
周妩一聽,立即向外邁出腳,被餘晖撞個滿懷:“我要過去。”
這是呂玉妍第一次見到周妩如此失态,她的态度如此堅決,呂玉妍心生退讓,不再阻攔,隻是擔心地攙扶着她,生怕她情緒激動,再出什麼意外。
周啟行本就放任周妩的行動,事情鬧得越大,他越有把握。
照如今的形勢,再沒有比周妩想不開更糟糕的事了。
周啟行默默跟随,側臉冷酷,隻是,偶爾眼中閃過一絲矛盾,暴露出他此時複雜的心情。
于是,以周妩為首,四個人一同默契地向周昌照的住處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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斜陽将男人的影子拉長,瘦削的肩背此時已經濕透,光影将他的側臉渲染成鋒利的形狀,渾然沒了往日混不吝的樣子。
他垂着頭,默默數着地上的磚縫,好像如此,便能讓時間流逝得快一點似的。
長久的麻木過後,雙腿好像已經不再是自己的,周戎生樂觀地想,如此便能再多跪一天,實在是劃算得很。
憑着窗戶影子的移動判斷時間的流逝,周戎生想着時間差不多了,便擡起頭,盯着面前緊閉的房門。
周戎生又一次大聲喊道:“爹,求您退婚!”
門裡面的人沒有給出任何回應,周戎生似乎早已料到,汗水順着太陽穴流下,眼神沒有半分波動。
不知過了多久,他已有些頭暈眼花,身後傳來腳步聲,他一下聽出不是她,心裡于是安了幾分。
忽然,腳步聲停下,來人在他身後站定。
周戎生左等右等,一直等不到動靜,他十分好奇,很想回過頭去。
可以他現在的狀态,倘若他真這樣做了,恐怕會一頭栽過去,到時就得不償失了。
正當他率先沉不住氣要開口詢問時,來人忽然有了動作,慢慢走到他身邊。
周戎生眯着眼睛擡起頭,光線刺激得他立即閉上一隻眼,待右眼看清來人,周戎生足足愣了兩秒。
“娘,救命啊!爹要打我!”稚嫩的男聲穿過蟬鳴的凄厲,逃進一個婦人懷裡,抱住她的腿,臉上挂着淚珠,仰頭看着她,好不可憐。
被叫做“娘”的婦人卻不為所動,皺眉推開他的手。
男孩無措地張開手站着,回頭看着婦人拿起香燭。
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外面是父親憤怒的咆哮,而佛堂内……
他還能去哪裡?
想到這,握了握拳,男孩向外跑去,身前身後空無一人。
幼時的事忽然和眼前的一幕重疊,周戎生神情恍惚,有些不敢置信,低聲喃喃自語:“娘?”
忍不住伸手抓住面前人的裙擺,周戎生一愣,這一切竟然是真的。
周戎生瞬間有種眼淚想要噴湧而出的沖動。
“娘?你,你怎麼來了?”周戎生眨了眨眼睛,嗓音發緊,極力克制着自己心中的情緒。
都說天底下沒有母親不愛子女,母愛是無私且溫暖的。
可周戎生的出生卻注定要承受相反的結果。
幼時遭遇的無休無止的冷淡和無視,讓他強行麻醉自己,硬生生養出樂觀天真的骨肉。
可此時此刻,這副性格在面對舊日重現時,對他來說,便顯得有些過于殘忍。
良久,沒有等來女人一句安慰的話。
自己心裡到底在期待什麼,周戎生黯淡地垂下雙眼,心中那塊沉重的巨石瞬間又壓得他喘不過氣。
大夫人沒有留下隻言片語,徑直從他身旁走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