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柯躍塵拎着藥箱從書房出來,客廳裡沒開大燈,隻有一盞落地燈微微垂着腦袋,投射出沙發上坐着的人影。
“這次之後,周小立跟那邊斷幹淨了,也算是因禍得福。”他在沙發前半蹲下來,把藥油擠在掌心慢慢揉開,“錢拿到了?”
易壘點了點頭。
柯躍塵低頭暗笑,手在那人腳踝上很輕很輕地揉搓着:“怎麼拿的?該不會拿的現金吧?”
畢竟這人之前為了躲他,硬揣着兩百張毛爺爺上上下下,也不嫌累。
易少爺大約沒聽出他話裡的戲谑:“那人名下一堆公司,我跟他簽了協議,走工傷賠償。”
他一本正經地回答,反倒讓柯躍塵覺得唏噓了,要知道上大學那會兒,大少爺對誰都愛答不理,一副不懂人情世故的冷淡模樣,沒想到處理事情來如此滴水不漏。
“到你了。”
“啊?”柯躍塵擡頭,對上易壘的目光,“什麼?”
“你後背的傷。”
“沒事。”他打着哈哈站起來,強忍疼痛挺直腰杆,“待會兒洗澡的時候抹下藥油就好了。”
這廂柯躍塵還沒站穩,那邊易壘已經從沙發上起來,二話沒說,卡着肩膀就把他扭倒在沙發上。
動作雖簡單粗暴,手法力度卻剛剛好,避開了他手上的傷,絲毫沒弄疼他。
柯躍塵起初有些驚慌失措,但大腦很快冷靜下來,隻是嘴巴依舊堪比死掉的鴨子:“真沒事,快放開我。”
易壘自然沒放,不但沒放,并且又弓起一隻膝蓋壓住柯躍塵的腰,不過沒太使勁。
“疼嗎?”他問。
“不、不疼......”
這個節骨眼哪裡還顧得上疼不疼,那人的手就在後背上撫着,火燒火燎的,抹得根本不是藥油,而是燒得正旺的火油。
真真是煎熬。
“那幫人下手沒個輕重。”易壘手上的動作變輕了,“要不還是去趟醫院。”
柯躍塵忙說不用,大剌剌道:“小混混嘛,都這樣。”
“你以前也遇到過?”
“道上的事我不摻合,我跟他們向來井水不犯河水。”
“那這次呢?”
這次還不是因為你。
“這次是個例外,那個黑皮肯定是背着他們大哥出來惹事的。”柯躍塵努力把腦袋扭向身後,因為用力過度拉扯到後背,疼得龇牙咧嘴的,“有我師父在,他們不敢拿我怎麼樣。”
那人遊走的指尖頓了頓:“你師父?”
“嗯,我師父,人稱‘江甯神行太保’,他人特别厲…...”話說一半,柯躍塵忽然“嗷”地一聲叫出來,眉飛色舞的臉扭成一團,“啊!好痛!你......啊!輕點!”
易壘卻好似要跟他對着幹,手上的力道不減反增,另一隻手更過分,直接沿着脊梁一路往下,朝身後探去。
“有多厲害?”他問,言語間盡是挑釁的意味,“如果我不呢?”
心頭巨震,渾身冰涼之際柯躍塵猛地反應過來,此情此景正是昨晚那幕的重演。
真是天道輪回,報應不爽,他内心不可謂不驚慌,簡直驚慌得說不出話來。
那人步步緊逼,顯然沒打算放過他:“如果我不,你打算哭嗎?”
久遠的記憶翻江倒海而來。
柯躍塵自認不是一個愛哭的人,那些淚汗交融的時刻,那些曾以為的愛與戀,缱與眷,皆在這一刻化為夢幻泡影。
往日那人所為種種,于當下來看,更像别有用意的羞辱。
這個念頭無異于一碗強力的醒酒湯藥,柯躍塵望着灰色的沙發扶手,半晌,終于擠出幾個字:“你這樣......不太好......”
“哪裡不好?”
“你都有女兒了,應該對我沒興趣了吧,而且——”他聲音幹巴巴的,生硬又滞澀,“強扭的瓜不甜。”
易壘笑了笑,下一秒,身後有體溫隔着薄薄的衣料傳過來:“那昨晚的甜不甜?”
他的胸膛壓下來,緊貼着柯躍塵的後背,像一隻蟄伏在後的鬼魅,無法擺脫。
柯躍塵陡然崩緊起來。
這個問題不管怎麼回答,都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強扭的瓜甜不甜不重要,反正欲壑難填的時候都能用來果腹。
“那就悉聽尊便吧。”柯躍塵慘淡一笑,“反正你一向都是這樣對我的。”
說完他閉上眼,逼迫自己放松身體,攥緊沙發一角,做好被對方拆骨剝皮的準備。
身後的人明顯愣了一下,片刻後便收手起身,把柯躍塵從沙發上拎起來,同時不忘拉下他皺在腰間的衣擺。
“你說的對。”易壘半瘸半拐的背影消失在廚房門口,“我對你沒興趣。”
很快,他便又舉着一杯水出現,命令柯躍塵喝了。
腰還是酸的,比後背那點傷難受多了,這人還有臉說别人下手沒個輕重,分明自己也不是什麼好人。
柯躍塵瞪了那透明液體一眼,沒好氣地偏過臉:“我不喝白水。”
那人把杯子往他面前提了提:“我加了蜂蜜。”
入口确實是甜的,溫度也适中,一口氣喝下去還回着淡淡的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