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解開塑料袋:“面包吃嗎?”
話音剛落,面包就被奪走,速度快得讓人眼花。
這情形令他蓦地記起錢洋的話,想知道這人在收女孩兒東西的時候,也是這般如狼似虎的模樣嗎?
然而當面包輾轉到手裡,變成香氣四溢的食物時,易壘倒不似先前那般急躁了。
他咬下一塊含在嘴裡,很慢很慢地咀嚼,嘴巴隻有動作沒有聲音。
又幹又硬的面包他吃得香甜,不出片刻,已經悄無聲息地吞掉大半。
不知道為什麼,柯躍塵腦子裡忽然閃出一個念頭——這個人一定很好養活。
于是一下沒忍住,又貢獻出自己的牛奶。
那人吃完面包,喝光牛奶,嘴唇依舊是幹淨的,比之前更加水潤鮮紅。
“你很缺錢?”他突然發問。
柯躍塵晃過神來,迅速收回目光,掩飾般一笑:“大學要花錢的地方太多了。”
雖然前一秒還在開小差,但說的卻是實話。
全托ACCA這個專業的福——全英文教學,全英文考試,然後與此相對應的所有教材費考試費等等,也都以英鎊結算。
以至于他省吃儉用,上課用二手市場買的舊教材,考試不敢出任何岔子,外加打了一學期一寒假的工——也沒能買上相機。
可誰叫他喜歡這個學校呢?
雖然不是什麼“211”“985”之類的名校,但校園裡有山有水,環境優美,他一眼就中意。
加之招生辦的張主任特意去到他家,拎着大包小包,承諾讓他上最好的專業,并減免全部學費。
那個時候他還以為,上大學隻要負責自己和家裡的生活開銷就好了。
易壘問:“因為談戀愛?”
柯躍塵搖搖頭,他連晚飯都想省了,哪有錢談戀愛。
“不是還是沒有?”
琢磨半天才聽懂這句話的意思,本想說沒有談戀愛,結果鬼使神差地,柯躍塵卻問:“上次那個是你女朋友?”
說完他立刻意識到這是一個很蠢的問題,因為他所說的上次跟易壘所認為的上次,根本不是同一次。
氣氛驟然變得詭異,兩人像有默契似的,一齊噤了聲。
到底是哪次已經不重要了,反正易壘沒回答,不知道是不是默認了。
夜風吹在身上,雖不刺骨但仍有初春的寒意,路上鮮有行人,偶有汽車駛過,留下淩亂的鳴笛。
十點過半,已經趕不上在宿舍關門前回去了。
“你帶身份證了嗎?”易壘忽然側頭過來看着他。
柯躍塵正不偏不倚觑到遠處一塊燈牌,“酒店住宿”四個大字閃着旖旎熒光,他愣怔了一下:“什麼?”
“借我買包煙。”
兩人都是第一次買煙,站在發黃的玻璃櫃台前,對着五顔六色的小盒子無從下手。
易壘問買哪個,柯躍塵掃視一圈,說既然在南京,那就買“南京”吧。
“南京”煙同樣五花八門,易壘又問什麼顔色,柯躍塵指尖一頓亂劃,最後停留在綠色的煙盒上。
香煙五塊,打火機一元。
一不小心竟在衆多“南京”煙裡挑了包最便宜的,這感覺很像在玉石珠寶堆裡買了塊塑料。
也不知道大少爺抽不抽得慣。
跟着章婷的電話就打進來,哭訴她在幾個小時前,撞見自己男朋友和别的女生一起吃飯。
她男朋友事先未告之她此事,事後也沒覺得自己有錯,以至于章婷陷入自我懷疑,覺得自己小題大做。
柯躍塵耐心地開導她,明确告訴她沒有做錯任何事,得知這個點她還沒回宿舍,又張羅班上幾個同學出去接她。
幾通電話打完夜已深了,超市和肯德基陸續打烊,除了遠近幾盞路燈之外,四周再無光源。
易壘坐回剛才的地方,像柯躍塵那樣倚靠在燈杆上,他人暴露在光線下,臉卻陷在黑暗裡,看不分明。
“你不抽嗎?”
“再等等。”易壘說,他把打火機旋至指尖,輕轉齒輪,火星四濺,“你怎麼知道我心情不好?”
其實根本不知道,柯躍塵說:“直覺。”
那人輕輕“哦”了一聲,不大在意似的:“那就是猜的。”
其實也不全是,但究竟是什麼他也說不出來。
幾秒鐘後,柯躍塵猛地想到什麼:“我可是資深心委。”
心委即心理委員,是負責全班同學心理健康的人。
說好聽點類似居委會大媽,陪聊天陪散心,包治情緒上的百病,說難聽點就是個垃圾桶,專業接苦水,誰心情不好就拿出來給誰用。
入學選班幹那會這活兒沒人願意幹,柯躍塵便自告奮勇領了職,轉眼一學期過去,他已經成為班裡最不可缺少的那個人。
“要不要我借你用一會兒?”
易壘偏過頭,一束火苗自手中彈出,照亮他半邊側臉:“怎麼借?”
柯躍塵抿着唇,嘴角卻是翹着的,他勾勾手指,示意對方拿出手機。
然後點進撥号界面,輸入自己的号碼,呼叫兩聲後挂斷。
“借好了。”
他把手機還回去,心滿意足地搓搓手。
“現在我人是你的了,你打算怎麼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