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當他看着那人有條不紊地使用着各種叫不上名的小物件,熟練地操作機器發出陣陣聲響時,直驚訝得目瞪口呆。
更别說大少爺還給他展示了一種叫拉花的絕技。
那人就拿着隻奶壺這麼一直轉圈一直倒,畫畫似的,最後一片有紋有理的白色樹葉就漂浮在杯口了,堪稱神奇。
這一系列操作讓柯躍塵直接忘記了去意,毅然決然地拜在了易少爺門下,當起了學徒。
兩個人在廚房待了一上午,從磨豆子到打奶泡,從白樹葉到五角星,直到用光了家裡所有的牛奶和咖啡豆。
中午,易壘兌現昨天承諾的泰國菜,冬陰功湯、泰式炒河粉、咖喱蟹一個沒落下,柯躍塵大飽口福。
飯後兩人在市裡逛了會兒,路過電玩城,又進去打了會兒電動,出來的時候下午四點過,天色昏暗,隐約有風。
看樣子又要下雨,為了省去那些借傘借衣服的麻煩事,柯躍塵決定直接回學校。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二十分鐘後,他再次出現易壘家大門外。
千不該萬不該,不該在易壘說想一起回學校的時候,好心好意地陪他回來拿書,然後趕上門鎖壞了這種倒黴事。
昨晚那滴滴亂響,動靜大得跟報時器似的門鎖,這會兒突然沉默是金了,屏幕黑着,什麼反應都沒有。
按照易壘的說法,可能是沒電了。
鎖也會沒電?
這種事柯躍塵聞所未聞,可是這種看上去挺高級的東西,出問題了總該有個plan b吧?
鑰匙也可以開。
那你為什麼不開?
因為用密碼鎖的人不會帶鑰匙出門。
所以plan b就是,人繼續在大門外候着,等修鎖師傅大駕光臨。
他們一人占着一邊,擠在門口那張不大寬敞的鞋凳上,肩膀挨着肩膀,膝蓋靠着膝蓋。
這個門廳雖然寬敞,卻是個封閉空間,四周沒有窗戶,再加上沒人說話,沒人大眼瞪小眼,不出五分鐘,柯躍塵就覺得無聊了。
他抖腿如篩糠,覺得自己實在沒必要在這裡耗着——大少爺回不回學校的有什麼要緊,他這麼沒心沒肝地陪着圖啥?
圖他不借衣服?
圖他使喚人?
雙手在膝蓋上撓了又撓,柯躍塵終于下定決心,一拍大腿。
結果站起來還沒開口,就被易壘抓住了手。
那人不說話,卻用力收緊虎口,用帶着薄繭的指尖摩挲他的掌心。
柯躍塵的手心早就出了汗,手指麻了,手臂也麻了,整個人是懵的。
突然,那人毫無預兆地卸力,風一般地抽離,大腦頓時一片空白,柯躍塵下意識攥住那人的手,用力反握回去。
反應過來的時候,心髒已經變成一隻劇烈搖晃的銅鈴,正叮叮當當響個不停。
易壘晃了晃他的手,用一種很低的聲音說:“你想不想聽歌?”
“聽......歌?”
“想還是不想?”
用手機聽聽歌大概會比這麼沉默地幹等着有意思吧,雖然他們并沒有耳機。
收起滿腹驚慌,柯躍塵将打道回府的話咽進嗓子,吞回肚子,重新在鞋凳上坐下來。
易壘又問:“五月天怎麼樣?”
自然是再好不過了。
柯躍塵閉上眼,将後腦勺靠在身後的牆壁上,他們的手仍握在一起,變得越來越熱,就連身體也像被傳染了似的。
原來人和人的體溫單靠一隻手就可以共享嗎?
那擁抱又會是什麼感覺?
恍惚間,有歌聲。
“走在風中今天陽光突然好溫柔”
柯躍塵猛地睜開眼,旋律是五月天的《溫柔》,他再熟悉不過了,但那不是揚聲器裡傳來的千篇一律的聲音,而是易壘在清唱。
“天的溫柔 地的溫柔 像你抱着我”
易壘像是有備而來,竟一口氣唱了五首,他每唱一句,柯躍塵心裡就像有小動物經過一樣,輕輕地顫抖,柔柔地起風。
六點過,外面又在下雨。
但不管怎樣,今晚都得回學校。
他消失了一天半,更是上大學以來頭一回夜不歸宿,吓得胡嚴以為他被綁架了,電話打個不停。
可易少爺又在準備晚飯了,實在不好在這個節骨眼抽身,主要肚子也不太同意。
餐廳裡沒開大燈,頭頂幾縷淺黃的光,在餐盤上聚成明亮的一團,周遭安甯靜谧,細聽,還有絲絲密密的雨聲。
易壘就在這時出現,闖入馥郁的香,氤氲的光和一雙驟然發亮的眼眸裡。
他掃了眼柯躍塵,便放下手裡的杯子,不慌不忙地在椅子上坐下。
光線簇擁着那隻小小的玻璃杯,從側面看過去,三種不同顔色的液體泾渭分明,仿佛一面彩色條紋旗。
“這是什麼?”柯躍塵不由得問。
“甜飲料。”易壘瞥瞥他的臉,“你喝不喝?”
柯躍塵不回答,隻幹脆利落地伸出手,指尖尚未觸及杯身,就被那人擋住了。
“我騙你的。”他把杯子護在手裡,忽而異常認真地說,“其實是蒙汗藥。”
“你怎麼不說是炸藥。”
“如果真的是炸藥,你喝嗎?”
又是這種角逐般的遊戲,然而就算知道是陷阱,柯躍塵也忍不住跳進去——他太想知道這人葫蘆裡賣的什麼藥了。
“那我喝之前你是不是該點個火?”
話音剛落,易壘竟然閉上眼,淺淺笑了一下,那笑容久久不散,始終在他嘴角邊漾着,像是拿他沒辦法,又像是意料之中。
柯躍塵什麼都沒喝,便已經有些醺醺然,以至于他完全沒注意到那人掏出了打火機。
正是和“南京”煙一起打包買的那隻。
淺藍色的火焰自杯口悄然升起,輕擺起舞,妖而不豔。
易壘朝他亮了亮手掌,是一個請的姿勢:
“點好了。”